谢逐尘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师兄……”
谢锦安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哥今天打扮的这么超凡脱俗,一身仙气,假发都没戴,穿着她从未见过的白衣,出门前她哥反复照了好久的镜子,还问她好不好看,她还以为她哥胸有成竹,必定撬墙角成功呢。
没想到人家怀昱居然不认识他?
她还以为会是什么破镜重圆呢,原来是她哥一厢情愿啊。
还有,为什么她哥叫人家师兄?
难道她哥是上学时就暗恋人家昱学长了?
也对,她哥说喜欢了六年了,应该高中时就喜欢上了。
没事,原本不认识现在必须给认识一下。
别看昱学长和他男朋友现在感情正好,别哪天就分了呢?她哥就可以趁虚而入了。
她哥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人。
为了哥哥的幸福,谢锦安心一横就站起来给怀昱介绍道:“昱哥哥,这就是我哥哥,他叫谢逐尘,你们应该上学的时候见过的。”
“我家阿昱都不记得的人,肯定也没多重要。”
沈不秋刚说完,怀昱就蹙眉警告似的瞥了他一眼,不知是在否认话中的哪一个词。
但这落在旁人眼中就像是在眉眼传情一般。
谢逐尘眼眶彻底红了,漂亮的眼睛一直看着那个他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师兄,想要他否定沈不秋说的这句话。
但愿望终究是落空了,怀昱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维护他。
“见过吗?许是曾有一面之缘,记不大清了。”怀昱没有站起来,只是颔首疏离问好,“幸会。”
谢逐尘心中苦涩,眼眶都已泛红。
师兄不记得他了吗?还是……不想记得他。
“……幸会。”
虽然不知道怀昱和他师弟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沈不秋察觉到怀昱那种刻意的冷漠,能让人寒心刺骨的冷漠。
银发芙蓉面的逐尘国师,也不过如此。
尽管这么想,沈不秋还是在谢逐尘走上前来时搭上怀昱一只放在桌上的手,以此宣示主权,然后冷眼看向谢逐尘。
不出意外的,沈不秋看到谢逐尘的步子顿了一下。
谢锦安见状赶忙走过去半拉着她哥到石桌前来。
“哥,坐坐坐。”
谢逐尘顺势坐下,是和怀昱面对面的位置。
在谢逐尘坐下时怀昱就把手给抽了回来,沈不秋看着被拂开的手,没有说话。
谢锦安觉得氛围很奇怪,她好想逃,但这时候丢下她可怜的哥哥肯定是不道德的。
谢逐尘眨了眨眼睛忍住泪意,讨好的将糕点盒推到怀昱面前。
“师兄,你尝尝,这是我今早做的。”
怀昱依旧没有动。
谢逐尘眸中泪光微闪,但他还是笑着站起身来,从糕点盒里拿了一块自己咬了一口,囫囵的咽了下去。
他笑着,声音里却带着哽咽,“是新鲜的,没有坏。”
怀昱垂眸不去看那张泫然欲泣的脸,淡淡的应了声:“嗯。”
面对怀昱的冷淡,谢逐尘声音颤抖的不行。
“那……师兄你吃一块,好不好?”
沈不秋冷声道:“你为什么非要他吃,里面加了什么不成。”
谢逐尘不知为何突然一抖,然后迅速摇头,“没有,没有加什么,和以前师兄你看我做时一样的配料,桂花也是新摘的,一点都没有坏。”
他越说越急,声音颤抖,连拿着桂花糕的手都在发颤。
他将手里余下的半块全部吃了下去。
“师兄,你看,我吃了,真的没有坏……你信我……”
沈不秋对他这副可怜的模样生不出一点怜惜来。
“这是你做的,谁知道其他的里面有没有加什么。”
“都是一样的,没有……毒。”谢逐尘感觉视线都被泪水浸模糊了,“我吃一半,师兄吃一半,这……”
“我的阿昱凭什么吃你剩下的?”沈不秋打断他的话。
“行了。”怀昱站了起来,和对面这比记忆中更病态弱气的银发美人对视。
美人落泪时最让人心疼,怀昱甚至觉得,眼泪就是逐尘的武器,总能击中他人的弱点。
但此时怀昱心情却复杂到只能产生一丝微乎其微的怜惜。
“谢逐尘?”
“师兄……我在。”
怀昱从石桌前走出,偏头命令道:“过来。”
谢逐尘立刻走到怀昱面前,手上还小心握着一块被他吃了一小块的桂花糕。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怀昱,“师兄……”
怀昱错开眼看向沈不秋,“不秋,你先带安安在附近走一走。”
“不行。”沈不秋拒绝。
谢锦安却忙不迭开口,“帅哥哥帅哥哥,咱们去别处看看吧。”
说着就要去拉沈不秋的衣服,却被沈不秋一记冷眼凶得收回了手。
沈不秋原本因怀昱说的话所以对这个安安印象还算不错,但现在知道她是逐尘的妹妹后,印象却迅速恶化,怎么愿意跟着她独处。
特别是,怀昱只是想借此来支开自己。
“不秋听话。”怀昱将声音放缓,就像是哄小孩一样。
算了。
沈不秋顺从的也站起身。
谢锦安抓住机会,“帅哥哥,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沈不秋跟着谢锦安走了。
怀昱没有站在原地,而是往绿化深处走,谢逐尘亦步亦趋在他身后跟着。
怀昱突然停下了脚步。
“逐尘。”
谢逐尘乖巧的应下,“逐尘在的。”
“来现世多久了。”
“……十三年了。”
说完谢逐尘又慌忙解释。
“我今年才二十一岁,年纪不大的,我过来时是八岁的模样。”
“嗯,可有父母?”
“有养父母,还有一个妹妹。”
“待你可好?”
“待我很好。”
怀昱听罢转过身来,“你此世父母俱全,学业坦途,且衣食无忧,如今还有一个好妹妹,何故费此心思来见孤?孤此生无权无势,两袖清风,于你而言并无所可图。”
“不是的,不是的。”谢逐尘又上前一步,想去碰触怀昱垂在身侧的手,但最后还是放下了手。
“不是什么?难道你这过得不好?”
谢逐尘慌忙解释,“我不是要图什么才来见师兄的,我只是很想师兄,很想见师兄。”
怀昱轻笑一声,眉眼处又漫上了笑意,和往常一样温柔。
“可孤不想见你,一点也不想。”
这一句语气温柔如阳春三月轻柔春风,但谢逐尘却被肆虐得手脚冰凉。
“师兄肯定是怨我,所以才说不想的。”
怀昱想笑,但却有些窒息的笑不出来。
“你难道不值得怨恨吗,还有——孤为何要想一个鸩害我的人?”
谢逐尘摇头,慌乱地抓住怀昱的手,径直跪地,一时泪落连珠子。
“逐尘不想师兄死,逐尘从未想过要害师兄,逐尘只是想和师兄永远在一起……”
怀昱低头看向那个跪在地上苍白又脆弱的人,毫不留情抽回了手。
“你的话,孤可不敢信。”
谢逐尘瑟缩了一下,然后又以低微的姿态抱住了怀昱的腿。
“师兄你听我说,那杯酒原本不是毒酒的。”
“不是毒酒,那是什么?”怀昱放轻了声音,一副认真听他解释的样子。
“是……是……”怀昱突如其来的温柔却让谢逐尘有些不敢说出来那个功效了。
谢逐尘话语里的支支吾吾让怀昱本来放软的态度突然强硬起来,心里更是失望至极。
他用手攥紧谢逐尘的头发,逼迫他抬头后仰,谢逐尘吃痛的皱眉,但并没有松开抱着怀昱的手。
“松手。”
“我不要。”
“孤要你松手!”怀昱欠身,一手攥着谢逐尘的头发,一手掐住他脆弱的脖颈往后压。
掐着脖子的力道很大,谢逐尘一松手就被压倒在地,手中的桂花糕一骨碌掉落在地上,沾了尘土。
谢逐尘宛若一朵曳地的雪白莲花,同那掉落在地上的桂花糕的命运一样,染上尘埃。
怀昱并没有想要他命的意思,但还是把他禁锢在地上,居高临下的掌控着那一截仿佛稍稍再用力就能捏断的脖子。
“逐尘,你真令孤失望。”
谢逐尘被掐着脖子,一直在哭,泪水顺着太阳穴一路砸落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他整个脸都因窒息而涨红,但他还在不停的道歉。
怀昱收回了手,眼中不悲不喜。
“你走吧,孤不想再看到你。”
谢逐尘盈着泪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他挣扎着要去碰怀昱的手,但却被怀昱躲开了。
他只能哭着以最卑贱的姿势跪俯在怀昱的脚边,颤抖着手抓住怀昱裤子上的一点布料。
“不,我不要走,师兄你骂我吧,打我吧,你想要死我也可以自杀,不会连累到师兄的,求求你,不要让我走,师兄,求求你……”
怀昱面无表情看着向来纯净无瑕的逐尘一身尘土,满脸泪痕。
怀昱突然想起师父给逐尘取名的初衷——逐尘逐尘,驱逐埃尘,希望他能一身清净,一生清净。
倒也是忤逆了取名的初衷,曳于泥淖,尘染衣襟,难复清净。
不知是戴着口罩还是因心里难受得厉害,怀昱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孤为何要你死?你此生遂意,孤安能让其断送?”
“孤又不是你。”
怀昱将口罩扯了下来,想要缓解那种窒息的痛感,但根本无济于事。
谢逐尘心疼的快要碎掉了,每一滴泪珠都像是在流淌他体内的血液,眼泪止不住的、不要命、呕心沥血的流着。
“那师兄……师兄你骂我吧,你想怎么骂都可以,只要你高兴……你骂我吧……”
“谢逐尘,不知你可曾听闻一句话。”
谢逐尘抹了抹眼泪,哽咽着问:“什么话?”
怀昱笑了,但笑的没有温度。
“君子交绝,不出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