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冼清扶光摇,葭月蒙蒙玉絮翩,最是暖冬满头霜,簇簇落迹攘纷纷……
“阿楚,怎的停下了?”
身旁,不断有人从旁而过,唯有少数人会在擦肩之际侧目,似是不解女人突然停下仰望阶上行径。
但一对上女人那冷白的半具玉面,欲出的话便也哽在了喉间。
“快走吧,时辰不早了。”同伴不耐烦扯了一把,直接拽走了突发好心的同伴。
莫管闲事,福祸难避。
不出片刻,山阶下,便只余女子一人。
“师侄,规矩如此……若你执意如此,便随你去罢……”
“想带你师尊走?可以,魔渊阶万梯,三步一叩首,登顶,诸罪尽消,跪罢……”
“呵!当真好孝敬,可惜,为一死尸……”
遥望远山峰峦,女人缓缓阖眸,往昔种种,犹如昨日……
世言近乡情怯,旁人近的是情,她近的……是恨!是怨!
“阿楚?”
神魂的不平,牵扯了另一人的心神,女人垂首,长睫轻颤,轻声安抚,“无事……”
随即,攥紧的十指舒展,轻拢裘狐,跟随上了前方人影。
周身无他人,声却若两闻,莫不是,见了鬼?!
人流拾阶而上,飘絮白雪朦胧,遮不住阶上平台的热闹喧嚣。
“烦请开元者排好,莫要喧闹。”维持秩序的青衣弟子走动穿梭,一遍遍重复此言。
来者众多,却也知礼数,无须耳提面命,便也自觉站好,寒凉地气象,为难挡他们探头窥视的兴奋。
人群中,不知何人轻跺着脚暖身,边兴致勃勃地妄想一步登天,“只要测出来,开了元,我便是仙人了!”
有人被说得面红耳赤,眼中光亮无华,似已看到了自个耀明地未来。
亦有人拘谨忐忑,不安喃喃,“可别妄言了,修仙光华,却难踏步,即便能开元,元根可合皆不可知,仙者,亦需千万年时岁……”
话音于此微顿,惹得旁人侧目倾耳,年方十二的少年才糯糯接下,“……只愿,寿岁多长些许即是。”
旁人闻言轻嗤,却也不再言语,而是拉紧了身侧自家孩子。
但人人都知,少年的追求,才是合大众现状的,百人能得十人入修界,是一大幸,可若想飞升成仙,痴心妄想!
队伍最后一身艳红狐裘裹身的女人靠在旁侧门柱上,倦怠敛下的眼帘落了霜,似是睡着了般。
青衣弟子不由多看了两眼,却也未曾多说什么,宗门纳新之日,事务繁多,哪儿得闲时去在意一素未谋面之人?
待得弟子摇头离去,染了霜白的明眸方抬起,抖落簌簌细雪,视线,却是落在了对面的巨石上。
修道亦修心,莫荫霭霭歧途路,且行无愧,得道通天——无幽山。
碑文磅礴,落入眼中无比讽刺,当真是……道貌岸然伪君子!
呵!女人一声冷笑,语带嘲讽,“俢得可真快……”
“阿楚,当真无碍?”
另一声儿,却是关心她,神魂的动荡,让她明白女人并不平静。
“诺儿,莫忧,我无碍。”
自言自语地女人实在怪异,即便女人声音压得很低,可还是令前一人回了头,看到女人一会一个神情,衣着朴素的男人拉着自家闺女默默上前了两步,离女人远一些。
不出片刻,队伍人数减少,有人欢喜更上一阶,有人满脸颓败沉重下山,女人靠在红柱旁未动分毫,与此间众人悲喜不同,女人如同寻了个地儿睡上一觉一般自在懒散。
直至前方弟子喊话,“后方的,可紧着些时辰。”
女人方离了门柱,散漫踱步上前。
这时,后方阶梯传来怒喝,“前边的,滚开别挡道!”
女人方走出一步,闻言顿住,疑惑回头,一道疾风蹭着她掠过,急急停在了队伍与她之间。
女人敛眸拍下扬起的衣摆,听不出喜怒道:“撞了人,便连句歉都不道?”
尾音略略上扬,落入横插在女人跟前的几人耳里,却是挑衅。
衣袍华贵的青年拧眉侧头,一眼便看到了女人侧对着的,面覆半边的白玉面具,随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女人,衣着整洁,却寻常,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喔?撞了小娘子,倒是我等的不是,不知小娘子,可要我等~如何致歉呢~”
最后一句语调轻挑,犹如纨绔子弟街头调戏良家妇女一般,令人闻之不悦。
“阿楚,换我来?”她亦听出了青年的无赖,心中十分不爽,以至于此话听在阿楚耳中,少了往日的柔和。
阿楚唇瓣轻扬,眸光不动声色瞥了眼对面的巨石,口中轻声拒绝,“无需,我来即可。”
眼前的小娘子突然自言自语起来,话音太低,旁人听不清楚,但被女人忽视的耻辱感令青年怒目,向来尊贵的他如何受得?!
“喂、女人!本…本少爷跟你说话呢!聋了不成?!”
青年怒气冲冲上前,粗鲁扯了把女人狐裘,女人没有任何反抗,顺着力道转正身子,不卑不亢看向青年,轻嗤道:“公子打算如何致歉?可是……能行?”
下移地视线众人看得真切,配上女人轻蔑地声调,众人了悟,看向青年的眼神顿时微妙。
审视、怀疑地目光犹如实质,青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狐狸般炸毛,掌中蓄力猛拍向女人,“找死!!”竟然敢笑话他!
阿楚平静看着向自己袭来的大掌,脚下微碾,动作迟缓地侧了下身,像是在躲避青年的突袭。
青年不屑一笑,动作这般迟缓,能被躲过他立马跺了自己的手!
嘭!
躲闪不及的女人被一掌击飞,狠狠撞在了巨石上,女人一声闷哼后呕出一大口血,自巨石上滚落跌地,不再动弹。
巨石上,绣金碑文划下几道血痕,触目惊心。
“我、我……不是我……我没想……不是……”
青年难以置信看着躺在地上不再动弹的女人,失声辩驳。
他只用了一成力啊,怎么会……
周边众人艰难吞咽好几下,才哆嗦出声,“杀、杀、杀人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人开始恐慌,逃离现场。
青年看着乱作一团地众人,将颤着的手收回,愣愣看着女人,神情凝重。
杀人不足以让他恐慌,可在无幽山山门杀人,便是挑衅,不将无幽山放在眼里。
无幽山弟子向来刚正不阿,他因一点口角杀人,这无幽山,定不会收如此之人入门。
即便,他今日并非为自己而来……
可也无法挽回了,无幽山弟子已至,“快、快点!何人闹事?!”
与青年同行几人见状连忙围到青年身边,如临大敌面对来者不善的无幽山弟子们。
闲杂人等皆已逃离此处,因而,急忙赶来的白衣弟子们仅一眼就明白了此间情况,为首弟子眸光沉沉看了眼碑石旁的女人,才挥手让弟子将青年等人围起来。
为首弟子看了眼被几人围在中间的青年,非寻常人家子弟,心里已然烦躁起来,最是厌烦这些世家子弟,行事无状且嚣张!
但如今在无幽山闹事,任是再尊贵的身份也得给个理由,“尔等何方人士?何故于无幽山伤人?!”
恰此时,被遣去查看女人的弟子突然惊叫起来,“师兄!她还活着!!”
说是活着,其实也差不多快死了,伤得太重,已然进气少出气多了。
不过,“倒也走运……”弟子小声嘀咕了一句,伤在他们无幽山里,只要剩一口气,自是能救回来。
为首弟子闻言赶忙走过去,探了下女人颈脉后,取出一药丸塞入女人口中,而后吩咐道:“将人抬进去。”
“是,师兄。”
“几位,也随我等进去吧,请!”
听到人还活着,青年松了口气,此刻被带进去,虽失了主动,但也不是无法接受,便欣然应允,跟随在无幽山弟子身后进了宗门。
闹事人被带走后,开元测灵之仪方继续,只是,人人都自觉绕开了仍残留血迹的巨石。
吱呀……屋门被合上后,床榻上的女人才悠悠醒来。
“阿楚,可有伤到?”
“呵,就一草包,我有这么弱吗?”
“那你怎么……等等!你故意的?!你又、又乱来?!”
察觉到某人生气了,阿楚讪讪一笑,轻车熟路认错,“我错了,真错了,我不该乱来!让诺儿担心了,对不起……”
“你……”倒是她不知该说什么了。
无奈长叹一声,认命道:“好了,说罢,你做了什么?”
阿楚翻了个身,昏暗的房间里,女人黑眸明亮盯着屋门,幽幽道:“留了点儿…见面礼……”
大堂内,青年桀骜站在堂下,听着旁侧那弟子在汇报他与那女子的事情。
“……事情便是如此,请长老示下。”
堂上执事长老捋着白须,不显悲喜扫了眼青年,率先问询女人情况,“那女子伤势如何了?”
弟子恭敬回话,“回长老,弟子先行喂了对方一粒速心丹,业已差弟子去请丹师诊治,应是无碍。”
执事长老欣慰点头,倒是省了他再做安排,接着,便是……
“这位公子是何方人士?为何在我无幽山伤人?”
青年昂首对上老者视线,骄傲自信道:“见过长老,本公子乃浮翎宗宗主座下二徒司徒沅,此方前来是因着听闻无幽山广开门路,开元纳新,族中有子弟适龄,托在下来此一探……”
话音一转,先是于山门前之事做了解释,“至于先前一事,实属误会,虽生了些许口角,但在下发誓,仅用了一成气力,绝不会致人如此重伤,此事,定有蹊跷!还望长老明察!”
执事长老听罢,突得笑道:“原是浮翎宗司徒家弟子啊,老朽几年前曾得见司徒老祖飞升大典,甚为感怀……只是不知,司徒家子弟,何如入我无幽山?”
长老的托词显然很合司徒沅心意,语气越发自满,“长老所言甚是,以我浮翎宗之根本,司徒家弟子自是教得,只是长老有所不知,我家那小子,不知何时见得贵宗门主身姿,自此扬言必入无幽门主座下,这不,家主遣了在下先来一探……”
执事长老眸光微闪,暗恼青年油嘴滑舌,道是一探,而非开元测灵,便是自信能入门,是对司徒家底蕴的自信,亦是对自身天赋的自信。
偏偏,确实如此。
何况,能令宗主亲徒前来,想必那位弟子,身份非凡。
“虽是如此,但司徒师侄应知,我无幽山入门规矩向来……”
话音未落,山外一声轰鸣震碎了长老未完的话,屋舍的嗡颤令他知晓,定是出了大事!
长老脸色惨白起身,正欲往外时,门外弟子慌忙来报。
“长老!长老!出事了!!山门碑石、碑石……又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