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斩,突刺,上挑,袈裟斩,继续重复,手别抖。”
大葱鸭平稳的持着大葱向前刺出,往前迈了一步又往上一挑,夸张的幅度近乎直角,它则把刀收回来又往后一跳,使出一个从左至右的纵斩。
现在天气不是很炎热,但大葱鸭还是不停的流汗,汗水大部分被闷在羽毛里,少部分流淌进松软的土地,在它的不远处是只剩下最底端,上面还粘着泥土的一截白葱倒映在湖面里招摇着,仔细一看,还混有几个没有砍伐的幸运儿。
湖边的倒影里还有某个翘着二郎腿懒散平躺着的家伙,那是圈圈熊,对方不知道从哪搬来个平坦的石头又用劈开敲敲打打勉强削成了躺椅的形状。
圈圈熊躺了一会又翻了个身,把下巴搁置在偏高一点的地方,垂着手,眯着眼睛继续看大葱鸭一刻不歇的训练着。
这些训练对于任何一個猎人都是极其基础的,但正是打好了基础才能保证每一次出刀收刀都能稳住手,毕竟很多怪物的肉质都差的要死,连砍空气都拿不稳刀,砍在怪物身上被弹那么一下还了得。
但反复的枯燥又无聊的训练总是格外的拷问心智,之前勉勉强强还能把大葱当做目标,而现在什么都没有,饶是大葱鸭再坚韧的性格也难免有点心浮气躁。
它的视线开始漂移,挥舞着大葱的幅度微妙的下降,它的翅膀一寸一寸的往下挪,直到被索罗斯那平静的语气拽回来。
“伸直,拿稳。”
其实索罗斯也有意磨对方的性子,主要是大葱鸭对登龙展现出来的兴致让他的眼皮直跳,他见过太多使用太刀的猎人迷失在登龙的快乐里,这其中甚至包括他自己。
好在他后面被怪物抽醒了,既然他自己已经走过弯路了,他总要避免对方也来一次。
等到大葱鸭的翅膀真切实意的浮现快要颤抖的模样,索罗斯喊停它,从腰包拿出一罐吽吽鲜奶,半跪在地上,左手搭上膝盖,右手拧开了盖子递给对方。
大葱鸭颤颤巍巍的用两片翅膀夹紧了牛奶瓶子,一鼓作气的就准备往嘴里倒,只不过翅膀抬了一半被索罗斯拉住了。
“慢慢来,别呛着。”
那边躺的快要迷迷糊糊的圈圈熊被牛奶的香味勾得发出了一声低吼,腿往石头边缘挪了挪,脚腕子晃了两下半天碰不着地,于是圈圈熊一个翻身,哐一下砸在了地上,这下砸得它把眼睛瞪得透圆,摸着脑袋晃晃悠悠爬起来了。
索罗斯被那边的响惊的把手一抖,他下意识的往那边看,等回过头来的时候就和脸上沾了牛奶渍的大葱鸭大眼瞪小眼。
“意外,意外。”索罗斯缓慢的把手抽回来,脸上倒是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
但心里确确实实的在反思了。
他这段时间过得太悠闲,身体太放松,把很多都交给了条件反射,而不是由自己接管,以至于能出现被惊吓到,导致手居然抖了的诡异情况。
要放在以前他大概要分三份心思去注意的,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不可能让他一惊一乍,毕竟无论什么样的环境里,都总有一些伺机而动的猎手就等待着你露出破绽。
猎人和猎物的转换就在一瞬间,猎人从来都没有对猎物拥有绝对优势,特别是讨伐黑龙的那场战役,那头龙才是戏耍他人的猎人,而奔赴战场的那些人呢?都不过是被黑龙挑选中的猎物。
那头黑龙是如此肆无忌惮的轻视戏耍着他们,前面甚至不乐意使出全力,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对方狠狠的在他们身上栽了一个大跟头。
大葱鸭无奈地用翅膀抹了把脸,但羽毛只是把那些牛奶糊开了,那种黏糊糊的感觉让它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跑到河边去沾了些水擦了擦。
索罗斯微妙的犹移了一下视线站起身给自己也开了一瓶吽吽鲜奶,刚把瓶口递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喝,就看见圈圈熊脸都不要的趴在地上蠕动着过来了。
对方就这么趴在地上,四肢并用把爪子抠在土里,腰一拱一拱的,以某种缓慢的速度再往这边前进,没有一点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种森林之主的霸气。
“……你起来。”索罗斯抽了抽嘴角,看着对方沾满灰尘和泥土的皮毛都找不到形容词出来。
他知道对方很贪嘴,但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贪嘴,更没想到对方被他轻飘飘的揍了几顿之后会如此的放飞自我,对方很明显是用这样的姿态在博可怜,一副只要索罗斯不松口给它牛奶就不起来的模样。
索罗斯啪的一巴掌拍在了额头上发出清脆的响,任何生物只要不要脸就是无敌的。
最主要的是,他不占理,索罗斯之前占据了对方的家,还把人打了好几顿,如果他们的关系仍然只是单纯的猎人和猎物倒也没什么。
但很明显,现在不是了。
就算谈不上多么相熟的朋友,他们之间至少也是勾肩搭背的关系。
“好吧,好吧,我确实给你带了一瓶多的。”
听到好吧两个字的时候圈圈熊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它快速的溜到索罗斯的身边去,俯着身,低着头向索罗斯摊开手。
索罗斯没好气的给对方那宽大的爪子里塞了一瓶没打开的,像是驱逐般的朝对方挥了挥手背。“自己想办法打开去,别跟我说你打不开,那你也给我自己想办法。”
圈圈熊乐颠颠的捧着自己的牛奶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旁,索罗斯则是从自己的包里开始往外掏那些烤肉套件,到湖边找了个地方就开始组装。
秋季的湖面总是要更凉爽一些,大葱鸭张着翅膀让风吹过羽毛内的每一寸缝隙,把夏季遗留下来仅剩无几的燥热与烦闷洗刷出去。
午间的休息时刻那头圈圈熊又屁颠屁颠跑过来了,手里捧着牛奶,眼睛还盯着肉,索罗斯盯着他沉默的从背后抽出棍子来,看着对方表情一僵,面朝方向不变的一退再退,直到退出自己的视野范畴之后才把棍子收回到背上。
肉在炙热的火焰中被烘烤的飘出香来,昨天他带着现成的成堆三明治,结果完全无法弥补训练时所流失的体力。
所以果然还是老猎人们的朴素方法是最管用的。
硕大的肉块已经浮现熟透的金黄色泽,丰硕的油脂开始往下流淌,草丛那里又来了动静,鼻青脸肿的圈圈熊拎着蜂蜜走了过来,大葱鸭也从岸边没砍完的大葱里掰下一截,手起葱落切成几节,用翅膀兜着一并带过来。
索罗斯盘腿坐下伸手接过他们的东西,在肉上开了几道口子,不讲究的用蜂巢对着肉开始涂抹,圈圈熊在旁边看着心疼的直打哆嗦,但一会儿就被涂抹了蜂蜜的肉勾的口水都止不住。
索罗斯抽出狩猎小刀在手上转了一圈,才拿稳了从肉上剃下来一大块,切成一块块的肉串着大葱段,架上去烤了两下瞧着葱的外皮快要焦化,就拿起来优先塞给了大葱鸭。
第二串是索罗斯的,他当时看起来像是要塞给对方,还特意在对方的鼻子旁边晃了一圈,结果直接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圈圈熊当场就被破了防。
但是圈圈熊一看到对方背上的铁棍,那句脱口而出的咆哮又被他闷了回去,老老实实的把爪子放在盘起来的膝盖上,低着头,等着索罗斯把第三串烤好的肉递过来才一下子支棱起来。
“大葱鸭,你今天有些急躁了。”索罗斯等嘴里的肉咽下去才开口说话,他把随手撇下来用来串肉的木头枝子握在手里。
“有的时候战斗是很考验双方耐心的事情,现实里没有任何东西能显示对方的体力剩余,你完全不清楚对方什么时候会彻底倒下,他有可能已经外强中干轻轻一碰就倒下,也可能对方的体力枯竭只是伪装,就为了等你上当。”
“在战斗里,唯一真实的只有你手上紧握的武器是否锋利,以及你还剩下多少体力用于翻滚和出击。”
索罗斯用两根指头别着这个笔直的树枝放在眼前晃了两下,又握紧根部甩了甩,带出凌厉的响。
“在十四把狩猎武器里面太刀的使用者是最不能急躁的,太刀不像大剑,大锤,狩猎笛那样势大力沉,每一次挥舞都带着恐怖的力道和伤害,也没有双剑,操虫棍那样灵敏,但是太刀可以后发制敌。”
“太刀永远在等敌方的进攻,看似把一切节奏让给了猎物,实际上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抓住对方刚出手攻势还未成,重心也不稳的那一个微小的瞬间。”
索罗斯两指夹着技条张开手,然后又猛地握紧,看的圈圈熊和大葱鸭莫名的心头一颤,像是被攥紧了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凝滞。
“——出刀。”
“像是刀尖起舞那样,从对方攻击的缝隙里穿过去,再精确的命中对方的要害,从头至尾没有任何失误可言,这便是其中一个要领居合。”
索罗斯看着一并心潮澎湃起来的大葱鸭笑了笑。
“当然,这只是太刀常用的其中一个招式,其实应该还有更多要讲的东西,只是我个人比较喜欢居合,就先把这方面的事情挑出来讲了,但是对于现在的你,更重要的是如何开刃。”
“嘎?”
索罗斯撇下手上的树枝站起身,拍了两下手。“训练可没有到此为止,除了打基础的一些锻炼之外,在今天结束之前你至少要大概能够理解开刃是什么。”
他不客气的轻轻踢了两下圈圈熊的屁股。“肉都吃完了,好歹干点活,把岸边收拾收拾,”
刚准备看乐呵的圈圈熊一脸怨念的从地上爬起来,也不讲究的拍拍屁股上的土,开始收拾那些烧完的柴,以及捡起掉在地上的那些厨余碎屑丢进嘴里吃了。
索罗斯看着利索的提起武器摆好架势准备大干一场的大葱鸭,双手抱胸倍感欣慰。
“开刃其实并不是一个难以理解的事情,至少对于猎人来说,但是伱并不具备猎人的武器,两边世界对于元素能量的使用也天差地别。”
“你可能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到达别的猎人挥手就能做到的效果,但同样,你的大葱像是你双手的延伸,你使用起来简直浑然一体,任何一个新手猎人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的话,大葱鸭恐怕到现在还在做基础练习,至少索罗斯不会让它现在就去学习开刃。
“像之前那样尝试着把能量凝聚在武器上,不一样的是,当你使用武器和他人碰撞的时候,你不能让这些能量散开,你还要借助这次的碰撞,让能量更加凝实像是要凝固在你的武器上。”
“当这层能量均匀的镀在你的武器上全覆盖的时候,就要将他们挥霍出去。”
“当然,这里的挥霍是指剔除掉覆盖在武器上不够凝固的能量,再度将这些能量精炼,直到最后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到那个时候,再细看就能发现刀身已经开始亮起微微的光。”
“一般情况下太刀多能镀三成刃,散发着不同的颜色,对应不同的能量浓郁程度,分别是白刃,黄刃,以及最后一层红刃。”
“你不是很喜欢那个跳起来名叫登龙的帅气招式吗?开刃就是为了给这个招式积蓄力量,不过你要记住,使用登龙的时候,势必要释放出武器上的能量,无论你是中了还是空了,还是被打断了,原本附着在武器上面的刃就必然会掉下一层。”
“不过聊到这就要涉及到登龙的使用时机了,先试着开刃吧。”
暗淡的白光再次出现在大葱鸭的大葱上,这其中能量的涌动已经和所谓的劈开出现了细微的差别,而这种差别已经开始涉及到了本质。
从那一刻开始,属于怪猎世界专有的技艺,开始在这个世界播种,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终将开花发芽,结出别样的风景。
或许,故事终将有走到结局的时候,或许,旅途也终将有走到终点时,但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