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崔函之所说的一切推翻了崔琳一直以来的认知。
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父亲厌恶她,不愿意见她,不想与她多说哪怕一句话,不愿与她同处一室……
而现在,崔函之却说他想亲近她,是她不想。
她一直以为崔函之不喜欢她学琴棋书画,只想让她学女红中馈。
所以那些碍于旁人说道、请来教她琴棋书画的先生才会那般的严苛,说是教她琴棋书画,却总是粗略的教一下,都不问她有没有学会什么,就说她是朽木,而后离开……
而现在,他却说是李嬷嬷等人说她不愿学,抗拒不已,他才随了她。
她一直以为王玉伟是崔函之看中的,为了逼她乖乖嫁人,不但无视她难得硬气的绝食抗命,还用那人的身家性命威胁……
而现在,崔函之却说他一直以为她绝食是为了要嫁王玉伟,而他最后无奈妥协。
这一切的一切,给崔琳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让她脸色越来越白,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琳儿?”
看着脸色苍白、坐在那儿颤抖着嘴唇,半天都没说出半个字的女儿,崔函之又是怜惜又是愧疚的叫了一声。
“我……我……”
崔琳颤抖着吐出两个字,然后也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太糟,她闭上嘴,用尽浑身气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一会,她才语气虚弱的问道:“现在知道这些……晚了!”
“不晚!”崔函之心疼的看着女儿,温声道:“为父也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太多的苦,但只要人还在,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得及吗?
都这样了,还来得及吗?
崔琳眼神之中带着茫然,崔函之深深叹息,温声道:“琳儿,我只知道他们这些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编了很多误导你的谎言,让我们父女日渐疏远……”
“你能与我说说他们与你说了些什么吗?”
崔琳点点头,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将崔安李忍冬这些年来与她说的那些讲述出来。
她想到什么说什么,东拼西凑,毫无条理,但依旧听得崔函之睚眦欲裂,只恨崔安三人死得太轻松。
在崔安等人编造的故事中,他是琅琊王家的子弟王函之,因犯错被逐出王家,在最艰难的时候,与崔琳之母崔绮罗相遇相爱并结为夫妻。
婚后两人感情极好,是一对神仙眷侣,过得幸福而又逍遥。
两人成亲没多久,崔绮罗就怀孕了,怀的是双胎。
不到九个月,崔绮罗就发动,疼了两天两夜,好不容易才生下了又胖又壮哭起来中气十足、像个狼崽子一般的崔琳和被抢了太多养分、又瘦又小又虚弱,连哭声都像小猫崽一般儿子。
先天不足,就算精心照顾,男孩也没有熬到洗三。
儿子的夭折让难产之后一直不见好的崔绮罗大受刺激,跟着去了……
妻子没了,儿子没了,王函之的心也跟着死了,对崔琳这个害得他没了爱妻和儿子的女儿,又爱又恨,爱是因为她是他爱的人所生,恨是因为她害死了他的爱妻爱子。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愿意锦衣玉食的养着崔琳,却不愿意看见她,不想与她多说哪怕一句话,不愿与她同处一室……
因为见到她,就会让他想起惨死的爱妻爱子。
崔绮罗死后,王函之时常因为睹物思人而病倒,在崔安等人的劝慰下,他做了决定——离开充满美好回忆的地方迁居宁州,冠妻子之姓,重新开始。
就这样,他带着女儿来到了宁州,成了崔函之。
被逐出王家、爱妻难产身亡、爱子夭折是崔函之最大的心病。
选择将崔琳嫁给王玉伟是想让她能生下一个姓王的男丁,而后不改姓的过继到爱子名下,既能让孙辈恢复王姓,也能有人继承爱子的香火。
“胡说八道!完全是胡说八道!”
崔函之忍不住破口大骂,但看着垂泪不已的崔琳,忽然明白了王迎璋为什么要让他与她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了。
他叹息一声,满心不是滋味,轻声:“你被他们骗了!”
到这会,崔琳不但知道自己被骗,还知道自己被骗的很惨很惨,她直勾勾的看着崔函之:“那么,真相呢?”
“真相没那么复杂!”崔函之苦笑一声:“你娘是你祖母身边的丫鬟,阴差阳错之下,与我有了肌肤之亲,我便纳她为妾。”
“她身怀六甲的时候,被人利用,给我下了绝嗣药。”
“你祖母暴怒,在她分娩的时候纵容嫉妒她的人下黑手,结果你娘难产身亡……”
“你弟弟被连累,夭折了!”
微微顿了顿,崔函之顺着崔安等人编造的谎言,将他和王迎璋编造出来的儿子从崔琳的哥哥变成了弟弟。
“所以,他们不是我害死的?”
“当然不是!”崔函之肯定的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极有可能是李忍冬下的毒手……她是我的大丫鬟,害死了你娘,她才有机会取而代之。”
“因为你娘和你弟弟的死,我和你祖母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一怒之下,我便带着你离开琅琊,来了宁州。我憋着一口气,想要做出一番让你祖父祖母刮目相看的事业来,又不想让人因为我出身琅琊王家处处照顾,最后……你祖母出身河间崔家。”
“初来乍到,我身边又只有那么几个得力的人,想着崔安和李忍冬是打小就在我身边侍候、又不远千里跟着我来宁州的,绝对信得过,就把你交给他们,哪知道……是为父错了!”
一句错了,就毁了她一生!崔琳苦笑,但是看着满脸愧疚心疼的崔函之,她却说不出任何责怪的话——崔函之有错,她何尝没有?
这么多年,她但凡有那么一次大着胆子、冲破李忍冬等人设置的、看得见看不见的层层障碍,冲到父亲面前多问几个为什么,或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崔函之满心怜惜,安慰道:“好在,我们虽然被这群贪婪背主的奴才算计,但人还是好好的……只要人在,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来得及?”崔琳含着眼泪看着崔函之:“我都已经嫁了人,都已经……”
崔函之一点没把这个放在心上:“嫁了人又如何?所嫁非人和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