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午饭,刘远洲返回号舍午睡,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自上午张长江告诉他下午功堂马老要会见他时,他就一直处在一种莫名的兴奋当中。
练气境的宗师,在太玄宗乃至整个江湖武林中都是最顶尖的那一小撮存在,其地位堪比朝庭一省总督或各部侍郎。
虽延州院院主亦是练气境宗师,但他一向深居简出,神龙见首不见尾,刘远洲到延州院也半年多了,只远远见到过他背影两三回,甚至不知其相貌如何。
“刘远洲,淡定,保持平常心。”他如此反复告戒自己,很久才迷糊睡去。
中午睡觉起来,刘远洲仔细梳洗整理一番,换上冬季院服,早早来到功房。
刚走进功房大院,就看见亦是一身藏青色院服的高飞正站在院畔一棵大杨树底下。
刘远洲放慢脚步,看着高飞,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打招呼。张长江叫他们和平相处的话犹在耳畔。
“刘师弟,好久不见。”高飞却率先走过来,一脸笑容。
“呃,好久不见。”刘远洲笑笑,也回一句问候。
“刘师弟,听说你前些日子因公受伤,怎么样了,好利索了吧?”高问道,脸上带着一丝关切,似乎之前向过节早已忘却。
“谢谢关心,早好了。”刘远洲答道。
心里却一阵警惕:“他想干什么?”他可一万个不信高飞会放下先前的仇怨。
“呵呵,这趟关外之行,咱俩要守望相助啊,听讲师弟你在陆家庄大展神威,打的白头教抱头鼠窜,真是威风得很。”
“我的功夫呢,想必刘师弟是深知的,这次师兄我一定唯刘师弟你马首是瞻。”
高笑呵呵说道,朝刘远洲拱拱手。
只是他故意左一个师弟,右一个师弟,令刘远洲颇为不爽,而且从他说话的神态语气中,隐隐听出一丝讥讽与不屑来。
刘远洲心里冷笑一声:“笑里藏刀的小人。”
脸上却露出笑容,缓缓道:“好说,好说,我有事先走了,你慢慢等待,马老到了叫我。”
说完转身便走。
高飞却是一楞,他没想到刘远洲如此不识抬举,竟完全不知谦逊。
“给你脸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啍,咱们走着瞧。”
高飞心里冷哼一声,收起笑脸,一双细眼眯起,看着刘远洲的背影。
“我桩功都十五节了,牛王拳也小成,这次落在我手里,看如何废了你,现在就让你再蹦哒几天。”
高飞想到此节,先前不快登时云消雨散。
通过与白头教一战,他大致猜到刘远洲桩功必练到高深层次,估计和自己差不多。若他知道刘远洲二十一节的桩功水准,定不会作如此想。
在功房一间作会客厅用的窑洞里,太玄宗关外较武团一行人正与延州院方面代表会面,友好交谈。
“呵呵,上午我已拜访了邹院主,他对我们这次出行颇为关切,表示会全力支持,在此,我代表较武团对延州院表示感谢。”
一个略有沙哑的声音笑道。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精瘦的老者,六十来岁年纪,干瘦的脸上爬满皱纹。他面带微笑,给人很是慈祥的感觉。
他就是此次较武团负责人,总院功堂长老马纪,练气境宗师。
“哈哈,马老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倒是此去万里,路山高路险,还望马老对我们的人多加照顾。”坐在马纪对面的延州院左副院主吕鑫笑着说道。
“这个自然,我定会全乎的带他们回来,否则,各院主可不会饶我老马,哈哈。”马纪哈哈大笑。
“全仰仗马老您了。”延州院诸人纷纷拱手拜谢。
“延州院却是许主事亲自出马?”马纪问对面许红。
“是的,我主动要求去的,再不搏一回就没机会了。”许红沉声道。
马纪点头微笑,目露赞许之色。把目光落在他右下首一个四十来岁一脸愁苦的男子身上,脸色由晴转阴。
“看看人家延州院,再看看你们长安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选个代表磨磨唧唧,最后竟靠抓阄解决。”
被说的男子伸手摸了摸秃顶的脑门,嘿嘿干笑两声:“马老教训的是,马老教训的是。”
此人便是太玄宗长安院杂房主事钟德三,他是此次比武长安院带队武师。
“呵呵,看来我要提前恭喜许兄了。”紧挨他坐着的一个一脸大胡子的男子突然笑着说道。
许红面摇头苦笑:“哪里哪里,孙香主这是在挖苦我呢。”
“老许卡在暗劲已七八年了,近期终于有所感悟,所以这次我们派他去,是希望借此比武争斗,一举打破瓶,成就化劲。”吕鑫笑着说道。
众这才恍然,纷纷出言恭喜。
又说几句闲话,被许红称作孙香主的男子说道:“吕院,就叫你们的此次试炼的弟子进来吧,跟大伙碰个面就散了吧。”
吕鑫点点头,便叫下首坐着的尤士亮喊人进来。
尤士亮起身出门,不一会儿就领着刘远洲和高飞走了进来。
“马老,这就是我延州院派出的试炼弟子,这是刘远洲,这是高飞。”尤士亮指着二人说道。
接着带领二人向马纪等人一一见礼。
马老微微一笑,对二人说几句勉励的话,便起身和孙香主等总院武师起身离开,吕鑫尤士亮等人亦相陪离去。
房间里只余延州长安二院跟随较武团几人。
“哈哈,钟兄,此次比武,咱们可得上场跟长白派好好打几架的,扬我太玄宗威风。”许红笑着说道。
“唉,我可没许兄这般毫气,能完满交差就谢天谢地了。”钟德三叹口气,又道:“自从走上主事职位,每日深陷杂事琐碎中,我功夫几乎毫无寸进”
“是啊,要想在武道上往上攀登,这院里职事还真是个累赘。”许红也深有感触道。
“你还好啊,摸到那个门槛了,不像我,呵呵……”钟德三摇头苦笑。
接着,他面转向许红,恳切道:“许老弟,此去虽说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但刀兵无眼,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还望你多多照看我这两个弟子。”
说完站起身来,向许红深深躹了一躬。
“钟兄这是做什么。”许红赶紧抓住他手臂扶起他。
钟德三下首那两个青年此刻却是一脸茫然,不知自家主事为何突然说这些话,好似托孤一般。
刘远洲心里却是一动,莫非这趟关外之行有什么预料之外的凶险吗。他内心更加谨慎起来。
许红和钟德三又说几句话,便便叫刘远洲高飞与长安院那两个青年亲近亲近。
那两个青年,瘦高个儿的叫江春贵,身材魁梧,一脸青春痘的名叫方奇锋。
四人序了年齿,高飞十八岁,三月生,方奇锋亦十八岁,却是十月生,江春贵十七岁,刘远洲十六岁,他算是四人中年龄最小的了。
几人又聊几句闲话便散会了。许红交待刘远洲和高飞明早出发的时辰,并准许二人一个下午假,回家收拾行礼。
从会客厅出来,刘远洲回到办公房跟马东等一干执役告了别。
想着这次出差将近一个月,他又去找罗安邢友庆,想跟他们也说一声,却未见到人,只得作罢。
刘远洲回到堂叔刘家礼家,跟三爷说了明日便启程的事,三爷立马跑了出去,说要再去买些东西给他带着。
刘远洲拦他不住,无奈摇头苦笑。他打开柜子,把堂婶给他备好的棉衣棉裤新皮靴及原先的贴身衣服收拢打了一个大包袱。
又从箱子里取出两锭二十两银子贴身藏了,以备不时之需。把次日要穿的衣服靴子也备好。
关外当下已进入严冬,比延州冷了何止一筹,加之常有大雪封山,因此加厚棉衣及高筒的靴子不可或缺。
收拾完行礼,刘远洲又来到刘远执住处,却见房门锁着,是出门访友去了?
返回厢房,三爷已回来了。
逆风镖局,后院一间敞厅里,高飞一家正围坐圆桌吃着晚饭。
厅堂里点着两根手臂粗的蜡烛,荧惑辉煌,照得厅里如同白日。
桌上饭菜极为丰盛,山珍海味俱全。但气氛却是很沉闷,几人均默默低头吃饭,并无一人说话。
米世维目光扫过女儿、外孙和女女婿一眼,叹口气,开口说道:“虹儿,我知你心里怪爹,但此去参加关外比武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为了这个名额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
“爹,女儿怎敢?”米虹轻声说道,一脸木然。
“娘,不怪外公,是我坚持要去的。”高飞开口。
米虹肩头轻耸,小声啜泣起来。
“妈,你放心,我打听过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高飞安慰着母亲。
见儿子有些着急,她擦干眼泪,给他挟了一个大鸡腿:“飞儿,多吃些菜。”
见女儿情续稳定了,米世维看着高飞,肃然道:“飞儿,此去关外,我交待你的那两件事可还记得?”
“孙儿不敢忘。”高飞沉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