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安排好了吗？”
    岑三站在浮空岛望亭中，负着双手，淡漠地俯视下方。
    舞台上，名妓身上的衣物愈发的单薄，轻纱随着舞姿飘荡，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肤，逐渐变得吃果果了起来，围观的人群也愈发嘈杂喧嚣起来，像极了一洒落饵料，就盲目争抢不断的河鱼。
    “回老爷的话，都安排好了，按老爷的吩咐，挑的都是狐朋狗友扎堆，且好吃懒做之徒，个个都立了道誓，虚窍里也种了符箓，绝对服贴。”
    波里个浪在一旁回道，虽然它脑子确实有点光滑，光滑到有时候转了跟没转一样，但在要紧事上，岑三却只相信它。
    “行。”
    岑三吐出一口浊气，将心头翻涌的思绪压下，一条道走到黑，干脆利落道：“把他们都放出去吧。”
    冰晶丝的热度确实炒作了起来，但市场的需求却只是一个美丽的泡沫，有价无市！
    一旦售卖任何冰晶丝及其衍生品，不出一时三刻，之前的营销都会沦为一个笑话，因为根本不会有人买！
    许平秋破局的方法也很简单，他压根就没打算卖实物，而是要兜售一个概念，这正是岑三觉得匪夷所思，胆大妄为之处。
    你听说过冰晶莲藕王吗？
    哦，我的朋友，没听过也不要紧，很荣幸为你介绍天圣城立城以来，最具亮点，最具颠覆性的1040阳光……啊不是，冰晶莲藕王工程！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全新的商业项目。
    商行并不售卖冰晶丝，也不直接售卖冰晶莲藕王，而是出售一种资格，一份份额，我们管这个叫做投资！
    通过投资商行，商行便会拿你的本钱去种植一株冰晶莲藕王，在种下后，藕王能持续不断的生产冰晶丝，这些冰晶丝不属于商行，而属于投资者！
    这个时候，你可以选择从商行这直接领取冰晶丝，但需要支付一点‘采摘费’。
    或者，直接免除‘采摘费’，让商行回购成灵石。
    当采摘费出现的那一刻，选择看似有两个，但实则只剩一个了。
    搭好基本盘后，想要快速扩张，自然少不了万恶的五级三晋制度，也就是俗称的拉人头。
    每拉一个人便能获取对方购买费用的分成，并且累计积分，然后对方再拉人，还能获得，以此类推。
    通过累计积分，晋级的越高，除了能拿到更多的分成外，还能解锁更高级别的冰晶莲藕王，相当于更高级别的投资档次，虽然花钱更多，但同样的利润也会更高！
    这一套精密的组合拳打下去，第一天还没掀起什么浪花来，可到第二天，投资的金额就令岑三扭亏为盈了，将他从假账地狱中拯救了出来。
    到了第三天，看着暴涨的账目，岑三已经愣的说不出话来了，心中有些犯怵，他本以为自己预料的够夸张了，但却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孰知祸之至于此哉？
    有着‘天圣城万亿项目、商行掌柜背书’的宣传，加上无须打通关系、跑门路的阻碍，甚至还省去了洗脑，搞什么‘限时抢购’、‘内部认购’等噱头，当冰晶莲藕王工程堂而皇之出现在天圣城的时候，即使是道君，不诉诸武力，也很难遏制这股势头。
    因为在宣传的时候，为了防止其他商行捣乱，还有一句很经典的正面打压，侧面扶持，暗中保护，低调宣传……
    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还有撒出去的那一批托。
    在人设上，他们是提前一个月加入了冰晶莲藕王工程的‘内测用户’，并且已经回本，开始盈利了！
    他们的存在，不仅大大增加了项目的可信度，也加快了计划的进程，同时这批托杀伤力最大的点在于，他们平日里游手好闲，声名狼藉之辈。
    当这些你平日看到不齿，甚至嫌恶的人突然飞黄腾达，还大肆宣扬冰晶莲藕王工程，你会作何感想？
    连他们这种人都能赚到钱啊！
    你不信，没关系，但他的狐朋狗友可不在乎这些。
    等到这些人也靠着拉人头赚得盆满钵满时，等到你身边一个个都从商行这成功拿到收益时，你还坐得住吗？
    …
    …
    “不是，岑三这厮到底在搞什么？”
    眼瞅着冰晶莲藕王工程一反常态的传播，天圣城其他掌柜是坐不住了，心中疑窦丛生。
    一开始，岑三营销冰晶丝时，其他掌柜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些寻常的营销手段，甚至还有几个掌柜暗中推波助澜，等着岑三炒热市场后，好跟着分一杯羹，吃点岑血馒头。
    然而，冰晶莲藕王工程这种降维打击一出，其他掌柜毫无疑问都被这不讲无德的两拳哐哐打懵了，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情况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别说是普通人了，就连自家商行的小厮都偷偷摸摸地往岑三那边投钱！
    是可忍，孰不可忍！
    借鉴，必须借鉴！
    只是一研究，一众掌柜无不心惊肉跳，惊出了一身冷汗。
    相较于常人只顾着盘算自己能赚多少钱，掌柜们都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庞氏骗局最致命的漏洞，那就是有多少人没挣到钱？
    这玩意本质是拆东墙补西墙，按照五级三晋制来算，每当有人晋级，拿到钱的同时，就至少意味着有几个、几十个、几百个人没拿到钱，而他们再往上晋级，蔓延开来，这个缺口……
    这要是玩大了，就算把整个天圣城塞进去恐怕都填不上这个窟窿！
    搞清楚岑三在干什么后，掌柜们心中的疑问逐渐变成了：
    “岑三这吊毛怎么敢的啊？”
    以及，
    “这失心疯的孽畜怎么还没死？”
    不敢耽搁，掌柜们立即向上禀报，甭管岑三是不是在找死，但真等他把天圣城玩垮了，大家都得跟着完犊子。
    然而，在掌柜们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一众道君的回应与态度却很奇怪，令人捉摸不透。
    既不阻止，也没应允，像是默许，又像是在思考，权衡利弊，一点不着急的同时，甚至还让他们观察一下除了岑三外，其余商行的态度与行为。
    这令掌柜们感到不知所措和惶恐。
    岑三这边也是同样，藕王带来的异常收益不可避免地被大掌柜问询，岑三不敢隐瞒，十分从心的交代了一切，包括许平秋他也是卖了个干净。
    大掌柜了解后，同样没有深究和干预，岑三感到庆幸狂喜，赌赢了的同时，心中不免又信重了几分许平秋的话——这背后，一定是道君的授意！
    事态逐渐往一种诡异的方向驶去，众掌柜虽然惶惑不安，但资本逐利的本质还是迫使他们上车。
    没办法，再特么傻眼下去，天圣城就是岑三一家的了！
    于是乎，吊诡的情况出现了。
    第四天，所有商行先后都心照不宣的推出了冰晶莲藕王工程，和岑三的一模一样，童叟无欺！
    没有人傻到拿自己的钱去岑三那投资，这骗局制度也就那样，谁都能玩，更何况，这骗局是岑三先搞出来的，到时候爆雷了，锅自然也是岑三来背！
    同时，也没有人傻到去提高利益，一众掌柜都保持着微妙的默契，因为那样干只会导致恶意竞争，得不偿失，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
    …
    “师傅，写完了！”
    女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轻快，握着毛笔在砚台上刮蹭掉残余的墨，置放在笔架上后，这才将一份整洁的试卷交给了许平秋。
    这已经是《三年神藏，五年洞真》系列模拟考卷中的玄定篇了。
    “嗯，我看看。”
    许平秋轻声应着，将手上各大商行的藕王工程宣传单放下，开始批阅试卷。
    女孩的字写的越来越好了，批改完，分数成绩也愈发的高了，接近满分，这令许平秋感到很欣慰。
    最近出的试卷里，都删减了那些不太正经的题目，那原本是为了增加趣味性，使得试卷不那么枯燥的，但许平秋现在有点担忧，怕到时候把女孩养成人皇幡高手。
    当然了，许平秋也不是没想过往里面增加一点正能量的东西，经过一番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后，许平秋以手扶额，放弃了。
    天墟，害人不浅！
    “师傅，我考的怎么样？”
    女孩趴在桌边，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许平秋，像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猫。
    “超厉害！”
    许平秋对着女孩竖起大拇指，然后兴致勃勃的说道：“不过我教的也不错，奖励咱俩再去外面吃顿白食。”
    “好喔。”女孩点头应着，又道：“不过师傅，试卷上有出现假玄之法的字眼，那是什么，你好像没跟我说过这些。”
    “因为那是旁门左道，以取巧的方式突破玄定，弊端甚大，直接自绝道途了，你想了解也行，那就出门前再讲讲，但千万谨记，修行如逆水行舟，当持有进无退之决心。”
    许平秋收回手，语气变得格外认真。
    女孩凝视着他的脸庞，轻声应道：“我知道了。”
    玄定境，是修行上的一大险途，单从灵觉境突破到玄定时，需将庇护元神落入炁中为炉，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形神俱灭就能窥知一二。
    也正因突破凶险难测，才有人另辟蹊径，创出一条旁门左道，假玄之法。
    此等旁门左道讲究的便是在关隘时假借外物，消去性命相合之危，虽能增加少许寿元，但如此这般趋易避难，弊端便是性命无法真正融合，非但境界止步不前，想要打杀，也只需毁去形体便是。
    反观真正的玄定修士，因性命相合，砍头不能死，灵海被破亦能存，唯有磨灭神魂，才算了结。
    同样，也唯有性命相合，方能继续精进，继炼气化神后，复做炼神还虚的功夫。
    其中玄定境分为三炼九重，九重为虚指，修炼真正要诀在于三炼。
    一炼，抽添。抽添运用天地机，升降往来不失时。金精往复丹田聚，真气朝元炼我躯……
    二炼，河车。元气凝聚丹田深，尾闾夹脊透玉琴。任督河车周天转，万脉通明返本真……
    三炼。还丹。仙人道士非有神,积精累气以成真。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如此，一炼一重，三炼三重，谓曰小还丹；三炼六重，谓曰大还丹；三炼九重，九还七返，则谓曰九转还丹。
    讲完，许平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思绪已经飘到了城中各家食肆，盘算着晚上该去哪里食饭了。
    女孩凝眸，思索理解了片刻，同样也轻盈起身，身姿甚至短暂的在半空中漂浮了片刻。
    这倒不是女孩修炼有成，而是仰仗身上的‘素雪’长裙。
    如今，她身上的白裙早已不是当初那件朴素的样衣，而是一件足以抵御神藏境修士的珍贵法衣。
    这衣物还是在岑三脱离了假账地域才送过来，颇有几分势利，不过好消息是，尾款许平秋没给，星河织锦的管事也识趣的没提。
    那天，同样的上门的熟客还有税务司。
    因为举报的事情，双方算是结下了梁子，所以有了后面蹬门拜访，然后结果就是被喝退，威严扫地，税务司碍于实力的差距，也不敢再造次，但你说不记仇，那是不太可能的。
    可后来，许平秋和商行的关系那叫一个密切，税务司的那些修士也是识时务的俊杰，当即也是一个滑跪，来上门赔礼道歉了。
    就是在上门前，送礼却成了难题。送点便宜的指定是不行，送点贵重的吧，自己也穷，不舍得是一回事，许平秋要是看不上浪费多不节俭啊！
    直到一位点子王出现，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他结合许平秋无端举报的事情，便大胆揣测，许平秋可能被鸡鸭伤过感情，又或者单纯喜欢举报，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投其所好吧？
    于是许平秋收到的礼物是好几个举报线索，涵盖了天圣城大部分的鸡鸭。
    他们的原话是：“大人，我这里还有其他地方的罪恶，需要您来制裁！从今以后，您就是鸡鸭克星！”
    许平秋听的差点气笑了，只觉得这几个人纯粹是脑子有病，谁特么贿赂会送这个东西？
    你就拿这个东西考验干部？
    哪个干部经受不起这样的考验？
    许平秋一边举报，一边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