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只是不想抽到签而已。”
    宴书舟陷入了回忆中，用一种单调又有些怪异的语气陈述着过往。
    “我们只是来逛个商场而已，突然灯灭了，什么都看不见了，人群里忽然发出尖叫声，还有身体被撕裂的声音，好像有人死了，但是什么都看不见，电梯也用不了了，到处都是惨叫声。”
    “不知道谁打亮了手电筒，就那么一点光，我亲眼看见一个人倒在地上，起来后就变成了一只怪物，他把自己的亲人吃掉了……”
    “然后我们就开始跑，地上都是血，我摔了好几次，后来……后来我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我们活着的人就进了中控室，外面的怪物不停的撞着门，他们就一个个上去堵门。”
    “好在我们都活下来了，但是我们和外面完全失联，中控室没有食物，耀宗哥说，那就抽签吧，只要五个人，跟着他一起出去找吃的就好了！我不敢，我不知道外面的那些究竟是什么！”
    “但是我不得不去抽，大家都这么做了，第一次我没有中签，可我突然觉醒了异能，九缨兔凭空出现在我手里，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们觉得我和外面那些一样都是怪物，要把我扔出去。”
    “耀宗哥把我保下来了，作为代价，我把我的召唤物给了他们，承受剜心的痛苦，我只是希望活下去而已，可还是有人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
    他咬牙切齿的说着，表情是神经质一般的诡异。
    缪音第一次在宴书舟身上看见这样的侵略感，和他平时温顺的模样全然不同的样子。
    “我没有想要他们死，可我也不能让他们把我害死！我就想着试一下，我的父母不保护我，那我就自己来，如果失败了……失败了也没有办法，只能认命。”
    “但是我成功了。”
    “九缨兔才那么点大，又那么灵活，我在抽签的时候把它放在了里面，这样我就不会中签，然后再让它找到那些有标记的纸，悄悄放在容易被那些人拿到的地方。”
    “这个方法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的，我还要小心兔子不被他们碰到。但好在即使只是提高他们拿到签的几率，多来几次，我还是能达到目的，那些人拿到签之后，就基本不会再回来了。”
    “他们死了，中控室想要把我赶出去的声音就小了，我才能留下来，才能……不被怪物吃掉，这是我拿我的九缨兔换的。”
    宴书舟说着古怪的腔调，终于撕开了自己纯良的外表，露出腹腔里黑色的腐肉。
    “王洪也是？”缪音问道。
    “他的话太多了，总是破坏中控室里的和谐，可惜他中了三次签，却都能活着回来。”他冷冷的说道。
    “所以他身上才会有伤，你这个坏家伙。”缪音笑出了声，“这么说，张曼语也是你弄出来的吧？”
    宴书舟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厉声道：
    “她不该把你赶出去，他们都是！那几个一直大声叫唤着要你去死的家伙，我把签全塞到了他们手里！可惜王洪运气太好，竟然在最后几个抽签，不然我一定把他也弄出去！”
    “哈哈哈……”缪音为他的疯狂鼓掌，“可是为什么呢？我们也仅仅只是认识了一个晚上而已，宴书舟，你为什么要替我出头啊？”
    “不一样的，缪音，你不一样……”他有些偏执的摇着头，语气逐渐激动起来。
    “我知道的，你是我的同类，你给我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安慰过我对我好，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和我才是一样的！”
    “中控室的人进进出出那么多次，怎么偏偏就在你要受伤的时候外面响了警报声？我猜到了——我猜到了！那一定是你做的，你出去一定不会死！你肯定会回来找我的，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但我还是要让他们出去！他们错了就要付出代价！”
    中控室忽然暗了下来，外面的云遮挡了太阳，连带着整个十一层都昏暗了些。
    缪音没有回应他的话。
    她不肯定他，却也不责怪他，只是在空中凝聚了几朵火红色的花，散落四处，照亮了中控室。
    忽然安静下来的空气里，她的脸也被火光染红了几分，眼角的莲花愈发的圣洁鲜艳，布满金色裂纹的黑色眼睛无悲无喜，她坐在桌子上，一句话也不说。
    没人看得出她的情绪，宴书舟也分不真切，他的眼前蒙上了一层纱，有一个瞬间，他好像看见印着卡通人物的电梯门在缪音背后关上。
    就是这样的沉默，于是他崩溃了。
    “为什么不说话……姐姐、你为什么……”
    他呼吸急促起来，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连带着心脏都开始绞痛，所以他跪在了地上，浑身发抖。
    “你讨厌我吗？你是在讨厌我吗？你觉得我骗了你对不对？你说过、你说过你讨厌撒谎，最开始、你就这么跟我说的！庄园里……庄园里也说了……我没有把事实告诉你，你知道我撒谎了对吗？”
    他的语言系统似乎也完全崩溃了，前言不搭后语，连字都说不清楚，稀里糊涂的。
    于是他开始不受控制的掉眼泪，指甲掐进自己的肉里，脖子上胳膊上都掐出了血。
    “我知道你想让我承认！你肯定想让我承认！你都猜到了你知道我在骗你！所以你讨厌我，你就是怪我，觉得我利用你离开这里！”
    “我猜到了，你让我去看电梯！你就是要我承认我骗你！这样你就可以把我抛掉了，你不要我了！你要和他们一样！你知道我表里不一了，你只喜欢我装出来的样子，你讨厌我了你就不要我了！”
    “不可以……这不可以，姐姐怎么可以不要我……你再讨厌我都不可以抛弃我！你不可以……”
    他抓着自己的脑袋开始哭，神情狰狞的可怕，完全没有了平时漂亮的少年模样。
    现在的他，更像一个穿着病服的疯子。
    缪音却终于大发慈悲似的开口了，可说出来的话却更让宴书舟崩溃。
    “为什么我不可以？”
    宴书舟抬起头来，那双被泪水浸红了的、充斥着疯狂与自毁的眼睛盯着她，却诉说了无数的委屈。
    “因为……姐姐杀了我爸妈……”
    “他们……他们是我的支柱，他们对我再不好也是我的支柱！你把他们杀了，以后你就是我的支柱。”
    “不会有别人了，只有你，只能是你……”他痛苦的把脑袋磕在了地上。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缪音无声发笑。
    ——看，你这不是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