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一个人走到了村委会。他没有事先给刘书记或者房村长打电话，像是散步一样走到了村委会门口。
    苏易在门口略停了一下，然后走了进去。
    刘书记的办公室在二楼，苏易上了二楼后，见刘书记的办公室门开着，刘书记正看着一份什么文件。苏易轻轻敲了敲门。
    “哟，是苏老总。进来，进来，请坐，请坐。”刘书记放下文件，起身对苏易招手。然后从饮水机里拿出一个纸杯，给苏易泡了茶。
    “合作的事，苏老总考虑好了？”刘书记拿起桌上的香烟，苏易却先把自己的烟递了过去。刘书记说着客气了，接过苏易递的烟，然后替苏易点燃。
    “就是想看看书记现在空不空，空的话和书记谈谈合作的事。”苏易本想说汇报，可话到嘴边，还是成了“谈谈”。
    “没事没事。招商引资是我们村的头等大事，苏老总愿意谈，我们肯定欢迎。”刘书记心想，既然来谈，那肯定是同意合作，最多就是分多少的事。
    “刘书记，我们商量了一下，村上既然愿意主导，那我们就把这个项目做大。按照村域经济的模式来做。”苏易开门见山地说。
    “怎么做大？村域经济模式？”刘书记一时没反应过来苏易到底是要说什么。
    “简单说，就是动员整个村都来做这个事。既能形成一定的规模，也可以打造主题村。”苏易把自己的考虑尽量简单明了的对刘书记说。
    “那是好事。村上肯定支持。苏老总准备在我们村买地？具体怎么操作？”刘书记这些年也接待过不少投资人和单位，不少项目策划的天花乱坠，但却最终无法落地。首先，土地指标就是个问题。
    “不买地。我们可以收集当初村民的老宅来经营。”苏易说完这句话后，看着刘书记的反应。
    “不买地？还是像老房那样租土地和房子吗？”刘书记对苏易的想法没吃透。
    “这么说吧，如果当地村民愿意一起做这个项目，那他们把自己的老宅改造成院子，这个院子的改造由我们提供设计方案。改造好后，交给我们经营，我们签一个合作协议，约定固定收益。”苏易知道，这样的方案，刘书记很可能不同意，因为不管当地村民还是村两委，首先不会信任后期的收益分配。他们要的是在合作开始就真金白银拿到手。
    “这个，怕是有点难办。”刘书记算是明白了苏易的意思。让村民按苏易他们的设计先改造房子，然后交给他们来经营。在后期收益只是承诺的前提下，先花一笔钱改造房子，这风险就得村民自己承担。
    “不是，苏老总，这个主意有点欺负人了。让村民自己花钱装修房子，然后在画个饼，以后能分多少钱，这个我敢肯定，大家不会同意。”刘书记已经有点不客气地指出苏易在画饼。
    “刘书记，可能是我没说清楚。”苏易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刘书记。
    “那苏老总是什么意思？”刘书记有点疑惑地看着苏易。
    “一旦双方签订了合同，那每个月都会有收益分成。也就是说，我们会给加入的村民保底收益。”苏易说完又停下来，等着刘书记消化这层意思。
    “苏老总，可能你还不太了解，我们村民被那些投资商大老板忽悠得太多了。先给大家画个饼，等项目建成后要分多少多少钱，可一大半，连项目都没建成就跑了，还有一些建成了的，也是亏得裤儿都莫得了。整来整去，大家都不敢相信老板们说的话了。要干事莫得问题，先真金白银比起，啥子都好说。要是整写上不挨天，下不着地的事，整 不好。真的整不好。”刘书记一边摇着头，一边说。
    “我们和村民可以签合同，合同是受法律保护的。一旦违约，违约方还要承担违约责任。”苏易来之前想到了刘书记说的这个问题。
    “合同？也要违约方有钱才得行。要是违约方都莫得钱，打官司有啥子用？总不能逮进去关起，等给了钱再放出来吧？去年春节，我们这里一个建筑老板，差工人的钱，跑到我们村委会闹了半天，连警察都来了，最后，还不算了，莫得钱哪个又能咋子？”刘书记摇着头还给苏易递了一支烟。
    “可惜了。”也摇着头，起身准备离开。
    “苏老总，其实这个事情可以按我给你的建议整。我们村上来整，你们算我们请的人，你放心，价钱绝对好商量。”见苏易失望的样子，刘书记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把话题转到了他自己的思路上。
    苏易停下已经到门口的脚步，转过身来说：“刘书记，如果合作的话，应该是我们一起来策划和运营这个项目，而不是村上请我们当枪手。”
    苏易这话说得并不客气，因为苏易知道，刘书记心里惦记这个项目，不会在意自己态度是否强硬，而是要在双方谈判中得到最大的利益。而且，苏易也确定，村上如果要做项目策划，如果不找自己，就得在外面花钱，而这个费用并不低。刘书记肯定不想出这笔钱。
    果然，见苏易松了口，刘书记又递过一支烟：“苏老总，你看这样，你们拿出项目策划方案，然后我们一起做。不过有一点，村上莫得钱，而且，村民的人工和房子，都是要算钱的。这个是最基本的原则。不然，这个事情，整不成。”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不用村上和村民现金投入，人工和资产要核算成现金？”苏易把刘书记的意思做了个微妙的变化。
    “就是这个意思。”刘书记点着头说。
    “那行，我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在尊重村上的基本原则的前提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合作模式。”苏易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再纠缠细节。一切，都在策划方案中明确。
    是夜，苏易独自坐在二楼平台上抽烟。
    难得的一天繁星，一弯新月在群星的簇拥下显得明亮耀眼。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觉得有些淡了。苏易有点莫名的空落，就像这看着星月争辉却空旷而缺少生机的夜空。
    回忆，却像是这夜空中若有若无的云影，竟让苏易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
    “小苏，有个事情需要跟你商量一下。”行者旅行社的最高领导对坐在自己办公桌对面的苏易说。
    “李总，有工作您直接安排。”时年二十五岁的苏易刚送完一个旅行团，没想到一回到公司就被老总叫到了办公室。
    “公司领导商量，准备让你到办公室担任副主任。虽然你的业务能力很强，但应该多岗锻炼，这样更有利于你的成长。”李总对苏易说的时候，担心苏易不愿意离开导游岗位。毕竟，在当年，外语导游是十大高收入置业之一。工资普遍还是一百多的时候，苏易在旅游旺季的月收入已经超过一万。
    “李总，我还是希望能留在接待部。因为我觉得在接待部更锻炼我的业务能力。”苏易第一反应是跟领导商量，继续留在接待部。
    苏易喜欢带团的感觉，不是因为收入，而是苏易喜欢那种每次带团都像是一次挑战的感觉。因为每次接的团，都会因为游客的不同，而需要采取不同的接待和解说。
    但苏易最终也只能保留意见，带着遗憾到了办公室。行者旅行社是全民企业，级别书处级。而到了办公室，苏易也就成了一个科级干部。
    不到三年，苏易升职到总经理助理，成为当时很年轻的处级干部。而这个时候，榕市一个区的领导找到了当时担任榕市市委副书记的苏易的父亲，希望把苏易调到政府部门担任副处级职务。
    这一次苏易没有再顺着家里或者领导的意思，一意孤行地办了停薪留职手续，成为一个个体户，现在叫自主创业者。
    苏易办的第一个企业，是一家小面馆。
    想到这里，苏易突然笑出了声，心想，如果当时不一意孤行，现在或许应该是副厅级了。那岂不是副厅级老赖？
    “苏哥，你笑什么呢？这么开心。”苏易竟然不知道沈静拎着热水壶过来给自己换了茶。
    “我想到了一个副厅级老赖。”苏易随口说着，自己忍不住又笑了。
    “副厅级老赖？这咋可能。”沈静睁大眼睛看着苏易，一脸的匪夷所思。
    “没啥，笑话而已。”看沈静一直站着，苏易说：“要不一起坐一会。我们一起消化一下今天我跟刘书记谈的事。”
    沈静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