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冰冷的身体，撕裂的衣衫，双腿间流出的血液，腹部撕裂般的流失感……
    还有……
    还有那双，如困兽般的眼睛。
    “别逼我恨你！”
    恨谁？自己在恨谁？
    是眼前这个人吗？
    楚寒雪捂着自己的头，趔趄着向后退了两步，幸好被身后的兵士扶住身体，才不至于倒下。
    “殿下，殿下。”
    身后的人大声呼唤，可那些声音传入楚寒雪耳中，却犹如幻音，时远时近。
    “小雪，你没事吧。”
    那人向前一步，却被兵士拦了下来。
    “放肆！不要以为你现在是忽勒王，便可随意踏足我林国的军营。”
    楚寒雪摇了摇脑袋，令自己清醒几分。
    “忽勒王？他怎么会认识自己的？”
    眼看林国兵士手中冰刃已经逼近他的身体，可他依旧没有半分要闪躲的意思。
    楚寒雪伸手拦下了那些兵士的手臂，若他真是忽勒王，若是真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怕是只会挑起无端纷争。
    她虽然失了记忆，但她听几位兄长讲了眼下林国北境的现状，大战刚过，百废待兴，刚刚安稳下来的北境子民，怕是不能再次承受这些无端战火。
    而且，这忽勒王独自一人，只身前来，怎么看，也不像是过来找茬的样子。
    尤其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其中的担忧和悲伤，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半分的虚情假意来。
    楚寒雪直了直身体，看得出她强撑着精神，额头上甚至还挂着因为疼痛而渗出的细密汗珠。
    她朝着忽勒王微微点头，算是见过礼。
    苏崇阿只以为她真的恨上他了，居然同自己这样生疏，难道这是要与自己彻底划清界限的意思？
    楚寒雪见他错愕，于是率先朝他比划着手语。
    “不知忽勒王，所来何事？”
    苏崇阿看着她的手语，瞬间红了眼眶。
    “小雪，你这是……伤了喉咙是吗？”
    苏崇阿此刻，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怎么可能舍得楚寒雪受伤，但他希望，她身上所有伤痛都是临时的，而不是……
    楚寒雪微微皱眉，继续朝着他比划手语。
    “没事，儿时遇到意外，失语罢了。”
    “儿时？”
    苏崇阿喃喃自语，眼尾通红，身体都抑制不住地颤抖。
    楚寒雪仔细瞧了瞧他的神色，这忽勒王难不成就是过来问她为何失语的？
    “忽勒王难道是特意到这里闲聊的？”
    楚寒雪再次比划了一下，想要问清来意。
    苏崇阿从怀中拿出一包油纸包裹的东西。
    他欲向前一步，却被人拦下。
    “这是苏合吉……他之前特意为你晾晒的肉干，我看时间差不多了，特意拿来给你。”
    “我也想……也想来看看你。”
    “你走的那天我很后悔，我不该对你做出那样的事，还对你说出那样的话。”
    “你恨我……也是应该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落寞，头也渐渐低了下去。
    可他不知，楚寒雪根本没有听到她说的那些话，她脑海中的声音，一直停留在“苏合吉”这个名字上。
    “苏合吉？合吉？”
    她脑海中一直浮现一个极魁梧男子的身影，在草原上，递给她简单的吃食。
    那人似乎一直在憨憨笑着，可她一样看不清那人的样子。
    她在错愕之中，接过那包油纸，小心拆开，拿出里面的肉干放在口中细细咀嚼。
    身后那些因担心她安危而开口阻拦的声音，她全部置若罔闻。
    那些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的画面，突然碎裂。
    随之而来的，是马儿的嘶鸣，眼前瞬间喷出的血雾，众人的惊呼。
    “啊！”
    手中肉干掉在地上，她的喉咙终于因为痛苦而发出了尖锐又痛苦的声音。
    她痛得不行，又很无助。
    好在白羽和楚瑾辰等人赶了过来。
    白羽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为她施针诊脉，她顿时好转了不少。
    苏崇阿不断喊着她的名字，想知道她是否无恙。
    “你闭嘴！”
    楚瑾辰抽出腰间佩剑，毫不犹豫地抵住苏崇阿的喉咙。
    “你把她害成这样，还敢过来？不要以为如今你成了忽勒王，本王就不敢动你。”
    苏崇阿并不抵抗，微微向前一步，剑刃划破脖子上的肌肤，他也毫不在意。
    “她到底怎么了？”
    楚瑾辰拧着劲，不肯回答。
    林清梦压下他的手臂，同苏崇阿说道：“小雪从忽勒回来以后，昏睡了好多日，醒来之后，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就连我们……她也不记得了。”
    苏崇阿看着自己的手，向后退了两步。
    “怎么会这样？都是因为我……是我害得她，都是我……”
    看他的样子，怕是陷入了自责之中。
    楚寒雪疼痛好了许多。
    她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肉干，一片一片的包好，放到白羽手中，让他帮自己保管。
    而她自己却渐渐走近苏崇阿。
    她挥了挥手，示意兵士放下手中兵器。
    众人犹豫着，看向楚瑾辰，直到看到了楚瑾辰肯定的眼神，他们才收了兵器，回到自己管辖的地界，各司其职。
    楚寒雪拉着苏崇阿的手臂，想要带着他走远些。
    “小雪！”
    楚瑾辰开口阻拦，楚寒雪只是回头朝着他笑笑，示意她不会有事。
    将苏崇阿带到了不远处，回头看依旧能看到几人的身影，却无法听见或看见他们的交谈。
    楚寒雪用手指戳了戳始终低着头的苏崇阿。
    “我猜，我们之前是朋友吧？”
    苏崇阿想了半晌才呢喃开口：“我们，算是朋友吗？”
    楚寒雪皱着眉着急地比划：“一定是的，我虽然不记得你，但我对你的感觉很熟悉。”
    苏崇阿苦笑一声。
    “朋友？可我害你变成这样，也配做你的朋友吗？”
    “小雪，如果可以，我愿意倾尽所有，想让你恢复记忆，哪怕用我的命。那是我欠你的。”
    楚寒雪拉着他的衣袖，让他看着自己，而后轻轻摇头。
    “这种事情，哪里是谁欠谁的？”
    她轻松地笑笑，十分释然。
    “这些日子，我也想过了。那些从前的记忆，我不找了。我猜，我忘记的，应该都是我想忘记的。而那些我在乎的朋友，我也一定会重新和他们再认识一次。”
    “那些过去的事情，我放在了，你也不要再纠结了吧……”
    “我们是不是要一起学着放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