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鹿呦心一紧,伸手抓住了他手腕,睁着湿漉漉的乌眸真诚地看他:
“师父,您一定要好好活着,一直一直活着,最好活个千年万年什么的,反正一定要比我活的长久。”
长泽风眼里闪过一丝无语,轻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又在胡说什么,你这么年轻自然是要比师父活的长久。”
鹿呦眨了眨眼,将脑袋趴在他的小臂边,声音低落:“我这小心脏不好,再不想经历一次失去至亲的痛苦了,所以您老一定要长长久久的活着,哪怕我死了您也不能死。”
长泽风听的又是心疼又是气闷,摇头道:“阿呦,万事万物终有定数,非你我所能左右……你以后也莫要再把‘死’字挂在嘴边,你受不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就觉得师父能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了?”
鹿呦怔了怔,连忙乖巧认错:“我错了师父,以后再不说了……”
少女伏在他手边,长长的眼睫戳刺在手腕上,若羽毛轻挠,被忽视已久的魅惑清香又悠悠透了过来,本就受伤的身体更是有些难以抵抗。
他蓦地屏住呼吸,别开目光,抽回了被她用下巴压着的手臂,刻意板着脸道:
“既然事情已了,接下来的日子就待在殿里好好修炼学习吧,莫再往外跑了,小心弟子大赛打赌输给了别人。我这个师父丢脸事小,你可还得给人磕头呢。”
他说的是跟江悦儿的赌约,鹿呦瘪了瘪唇,不服气道:
“我没懈怠,我这两日在外面也有好好修炼研究阵法的。”
长泽风握拳掩鼻压抑地轻咳了声:
“那感情好,师父就等着看你大赛时候的表现了。”
“师父,”鹿呦忽然唤了声,“那天跟您交手的那个人,他说的那个叫什么白、白君珩的人是谁啊?”
长泽风神色僵了僵,一股冷意从琥珀色的眸珠里划过,缄默许久,终还是简单跟她解释道:
“他就是当年害你师祖之人,也是挑起百年前赤辰大战的罪魁祸首。”
鹿呦怔了怔,“他就是宗门史册上提过的‘诛神邪君’?那个以一人之力反杀了云境界十多个顶级大佬的妖族人?”
长泽风顿了顿,默然颔首。
鹿呦突地呼吸急促,紧咬住下唇,眸里不自觉地凝起一抹惶然,急急忙忙问:
“那师父,您可知道,他、他的本体是什么?”
史册里对于此人的描述不过寥寥几笔,讳莫如深般,鹿呦只知道他是个大恶人,且厉害无比,修为高到简直可以吊打所有人,其他的却并不知晓。
长泽风骨指收紧,提到此人眼里只有厌倦和冰冷:“狐妖。”
“狐妖……”
鹿呦僵在原地,脸色唰白,一股凉意从头浸到脚,连呼吸都窒了下。
长泽风见她面色不对,忙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怎么了?可是被吓到了?莫怕,师父在这儿呢。”
鹿呦眸光仍旧怔松,“可他不是已经被各门派高手联合杀死了吗?”
修为这么高,又是狐妖,鹿呦几乎可以肯定前世杀她的人就是这个白君珩,可是史册里明明记载他已经死了……
长泽风张了张唇,用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放得轻柔:
“是死了,所以,别怕。”
鹿呦呆怔着,死了?那她前世见到的是谁,鬼吗??
等等,好像还真有可能……
她猛地抬头:“师父你说有没有可能,他没有死,然后变成了和猛书黎一样的鬼修了?”
确实没有死,但是也没有变成鬼修,现在怕是还在沉睡着……
长泽风眸色冷凝,看她时又变得柔和,怕说多了吓着她,只道:
“死了便是死了,哪有那么多变成鬼修的,入鬼修一道也需机缘巧合,他被镇杀在海底,上下皆有阵法压制,即便还留有魂魄也逃不出来。”
说罢,叹了口气,将她揽过轻轻安慰:“一个百年前的死人罢了,也值得你吓成这样?”
鹿呦有苦难言,但前世的事又不好对长泽风说,只默不作声任由他误会。
这事儿说起来还是得去问云义,她也有好多问题想找他问个明白,可凌玉说,他现在还昏迷着……
直到出了殿门,鹿呦都还有些恍惚,跟着云晨几个去了他的云梦楼,吃完了饭才飞回自己的寝殿。
长泽风待她离开后,伸手捻了捻疲惫的眉心,又倏地怔住,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少女发上的清香。
他拧了眉,怔然看着自己的手指,心里闪过一抹烦躁,重新换了身仙袍,一拂衣袖飞去了后山。
清月如钩,横斜天际,山林里磷火青青,风啸如鬼喑。
一排排黑色的石碑伫立在前方,经过百年的风霜,碑文已被腐蚀的不堪,但还是依稀能看的出上面每个人的名字。
长泽风站在洒着月光的路口,身后落下一大片阴影,他站的笔直,也越发显得身影萧萧,微风轻起,衣袍翻飞。
目光从左边的墓碑上一个个掠过,顿了顿,又从右边隆起的坟堆上慢慢扫过,静谧无声的沉寂里,耳朵里却仿佛充斥了无数热闹喧腾的声音。
“五师兄,你看我这招‘风卷残云’练的怎么样?”
“嗯,还不错,但刚刚挥剑的姿势有些不对,看好了,我只给你演示一遍。”
“小六你问他做什么?他就是个阵修,来来来,让你二师兄教你。”
“哈哈哈,二师兄你和五师弟的剑术不都半斤八两吗?咦,三师姐来了,她的剑术最好,还是让她来教小六吧!”
“哎呀,都在这儿呢,难怪我在那边叫了半天都没人应我,小四,小五,小六……几个小鬼,都去洗洗手,该吃饭啦……”
“噢吃饭了!师姐,今天吃什么呀?”
“师姐,你看我今天又长高一点没?”
“师妹,这是我刚从山下带回来的簪子……哎呀,不值什么钱,拿着吧。”
“哈哈哈,快看,二师兄脸红了,脸红了……”
声音渐渐变得涣散模糊,仔细去听,除了风声,哪有什么人说话。
扬起的微笑僵硬在嘴角,他抬手抹了抹泛光的眼角,滚着喉咙嗤然地低笑了一声,尔后缓缓转身,背对着他们,一个人,负手迎着月光一步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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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殿,鹿呦坐在桌前,开始拆解这次的生日礼物。
刚拿出一个乾坤袋,外面似是传出一声轻微响动。
她召出一柄剑握在手里,开门放出神识四处查看了一番,却什么也没发现。
“风吗?”
许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她都有些疑神疑鬼了,关了门把剑放在桌上,又重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