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等到其他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洛小南提起书包，跟在柳思思的身后。
    柳思思离开校门口，穿过六条街，来到城东的幼儿园。
    “是思思啊，今天来这么早。”
    门卫大叔的脑袋钻出岗亭的窗口，手撑着窗沿与柳思思攀谈。
    “张大爷好！”
    门卫大叔对柳思思很客气，二话不说开了门，放他们进去。
    幼儿园是全托制，晚饭后还有一节手工课，教室里不到六岁的孩童们正手握彩色剪刀和橡皮泥，玩得不亦乐乎。
    洛小南有些羡慕他们，无忧忧虑地活着，真好。
    不用做选择，真好。
    走廊的尽头，一个中年女人从教室里出来，端着浑浊的水桶走向卫生间。
    “妈。”柳思思喊了一声。
    中年女人停下脚步，转过身，非常平淡地应了一句：“来了。”
    她注意到洛小南的存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把外人带进来了？”
    “他找梁老师。”
    柳思思的母亲再次皱起了眉头：“梁老师？你跟他什么关系……算了，他在办公室，你去找他吧。”
    “好的，谢谢阿姨。”
    洛小南谢过之后，手伸进口袋，走向办公室。
    柳思思打算跟上，却被她的母亲叫住。
    “站住，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柳思思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低头轻轻地哦了一声，像是犯错的孩子般跟在母亲身后。
    洛小南站在一个不被察觉的地方，静静地倾听她们的对话。
    “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不要搞其他多余的事！”
    “妈，我没有……”
    “那个男生是怎么回事？你班级排第几有闲心跟男生在一起？你什么时候能让妈妈省点心？知不知道妈妈这么辛苦都是为了谁啊？”
    “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多懂事，从小就会帮妈妈分担压力，你呢，只会给我添乱添堵！”
    基本都是柳思思的母亲在说话，柳思思全程一言不发。
    洛南默默地离开。
    柳思思在班级里虽为语文课代表，但其实成绩并不怎么好，处于班级的中下游。
    她当上语文课代表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语文老师说她的眼神有灵性，气质佳，两条麻花辫更是增添了几分书卷气。
    在班级里颇受欢迎的柳思思，在她母亲面前又是如此卑微。
    洛小南代入想了一下，如果是自己当着同学的面被母亲训斥，一定会感到十分的不舒服。
    但她母亲却完全没有给孩子在同学面前留面子的想法。
    毕竟是别人家的教育手段，他无权干预。
    洛小南沿着指示牌往前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拉着窗帘，昏暗无光，只有一名老师在伏案工作。
    “梁老师。”洛小南率先开口。
    听到有人呼唤，梁老师从隔间后抬起了头，看到洛小南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洛小南又有了一种看见自己的熟悉感。
    梁老师年过三十，很快从错愕中恢复过来，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
    洛小南走过去，将借条展开在梁老师的面前。
    “我是来要钱的。”
    梁老师和气的脸，一下子冷了下去，脸色不甚友善。
    “你也不相信我吗？你也认为我考不上，对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梁老师一拍桌子，两只眼睛刷地红了：“连你也看不起我！呵呵……没关系，我会证明的！到时候我两倍，不，三倍还你！”
    洛小南板着脸：“我的父亲生病住院了，他等不起，急需这笔钱。”
    “好啊！你非要逼死我是吧？”梁老师眼睛红透了，“要钱没有，这条命你拿去吧！”
    洛小南低下头，手指头紧紧地攥着裤角。
    他只是一个高中生，面对成年人的强势，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后躲。
    梁老师瞪着他，端起杯子猛地灌了一口茶。
    一抹血气涌上心头，令洛小南头脑一热，止住了后退的步伐，反而大步上前，揪住梁老师的衣领。
    “还钱！”洛小南咬牙切齿，狰狞的表情与他的少年模样完全不符。
    “你……你疯了吗？”梁老师大惊失色，“你敢对老师出手？一点教养都没有！”
    梁老师想不明白，刚才还唯唯诺诺的孩子，怎么突然变了性子，像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
    办公室外传来了柳思思的尖叫声，洛小南瞬间回过神来，从李楠的性格中抽离出来。
    “我刚才……”
    还不及多想，他松开梁老师的衣领，奔出办公室。
    走廊里，麻花辫左右甩动，柳思思迎面跑来，扑进了洛小南的怀中。
    “小南，我妈妈她……”
    柳思思泣不成声，洛小南一头雾水。
    可当他跑过走廊，在尽头却遇到了一个老态龙钟的女人。
    她穿着熟悉的服饰，仔细一看，正和柳思思的母亲穿得一模一样！
    洛南惊魂未定，再一看幼儿园的教室内部，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班级仍是那个班级，可不到六岁的孩童此刻却老得形同枯槁，脸上爬满了皱纹，他们手里抓着彩色的剪刀和橡皮泥，脸上带着童真的笑容。
    这一幕看得洛小南和柳思思毛骨悚然，仿佛见证了世上最恐怖的画面。
    正在此时，办公室内又传来梁老师的哀嚎，洛小南退回到办公室，眼前看见的景象，令他的心脏顿时漏跳了几拍。
    一台突如其来的吊扇高速旋转着从天花板掉落，正对着下方的梁老师。
    锋利的叶片如同一台声势惊人的切割机器，先是切开了梁老师的后颈，紧接着贴着他的后背滑下。
    梁老师的身子被吊扇死死地压在下方，叶片切开他的后背，留下一道又一道狰狞的沟壑。
    殷红的血液淌了出来，又被旋转的叶片带动，四下飞溅，
    这几乎是大多数学生心中的噩梦，如今它真实地发生了。
    梁老师不动弹了。
    他眼神涣散地趴在办公位上，手边是打翻了的茶水，鲜血混着茶水，浸染着一桌子的纸质档案。
    洛小南壮起胆子去探梁老师的呼吸，可事实却如他的身体一样冰冷。
    他死了。
    柳思思捂住了嘴巴，泪水夺眶而出。
    “走！快走！”
    洛小南拉住六神无主的柳思思，离开办公室，夺路而逃。
    教室里的「老孩童」纷纷挤到了走廊上，拦住洛小南的去处。
    洛小南焦急地拨开他们试图通过，却不知被谁重重地推了一把，身子失去平衡，脑袋砰地一声砸在地面。
    恍惚之间，一些细碎的画面闪入他的脑海。
    他看向教室里的天花板，曾经悬挂着吊扇的位置，如今剩下了一个明显的空缺。
    吊扇……不见了？
    来不及细想，洛小南咬紧牙关，拉住柳思思撞开了幼儿园的大门，朝着马路狂奔而去。
    “哎！着急跑啥？”门卫大叔小跑出岗亭，望向二人的背影，摸不着头脑，“怎么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