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如游龙般向战场冲去，原本盘踞在尸身上的怨气渐渐聚集在一起。
红色的雪下是红色的土，曾无数次成为战场，藏着无数亡魂与尸骨的土壤发出细密声响。
下一瞬。
看不见的锁链破土而出，困住了战场上的所有人。
战马发出哀嚎，前蹄却被牢牢锁在地上。
时间似乎在那一瞬停滞，即将劈下的刀也被迫停止动作。
但，也仅仅是那一瞬。
随着弓弦停止颤动，长刀再度劈下。
血液溅出，那个即将死亡的士兵终是没有死里逃生。
滚烫的血再次飞到了乌乞朗身上，他紧握长刀，死死凝视着那具尸体。
方才，他的刀停了一瞬。
乌乞朗察觉到的这一点，刘将军也意识到了。
他猛的看向城墙。
……
凛冽的冬风似乎对那如冰如雪的人格外温柔，明明衣着单薄，楚无疑却依旧从容。
风吹起他披散的长发，又撩起黑红色的衣摆。
此时，他正握着一把长弓，平静的面向那个借弓给他，此时正瞠目结舌的弓箭手。
“有箭吗？”
听到楚无疑的问题，回过神来的弓箭手吞了吞口水：“有……”
楚无疑轻轻点头，随后伸出一只手：“给我。”
弓箭手忙将腰间箭袋卸下，递给楚无疑。
但楚无疑却只从中抽了一支。
国师要做什么？
隐含期待的士兵们注视着楚无疑，而无视那些炙热的目光，楚无疑挽弓搭箭。
身临其境者，或许会将方才的时停视作错觉。
但在城墙上的那些士兵，则全都目睹了那一瞬的神异。
他们都期待着，期待着楚无疑还要做些什么。
看似无力的手臂轻而易举的将那重弓拉满，被黑雾包裹的箭矢瞄准的却并不是人，而是——
“嗖——”
箭矢射出，射入了乌乞朗身前的红土地，惊得其胯下黑马抬起前蹄。
注视着那根入土三分，箭羽正在颤抖的箭，将其理解为射偏的乌乞朗掀起眼皮。
隐隐透着红光的鹰目投向城墙，而那里，站着一个瘦削的陌生青年。
“哈哈哈哈！”
默了半晌后，大笑声迸发。
乌乞朗饱含恶意的打量着楚无疑，随后扬声道：“你们谢家军，是不是真的没人了啊！”
“怎么还派了个瞎子来啊！”
讥讽并没有起到效果，楚无疑连一个目光都没有施舍给他，只是又从箭袋里取了只箭。
挽箭搭弓，楚无疑瞄准了另一方向。
而这一次，箭矢再次射在了土地里。
地下隐藏的怨气在渐渐沸腾，被无视的乌乞朗冷下脸。
他直接抢过了一个手下的弓箭，瞄准楚无疑。
将弓拉满，乌乞朗恶狠狠的声音响起：“还是让本王教你射箭吧！”
……
城墙上。
楚无疑蹙起眉。
这人真的好烦。
难怪在原作里死得那么惨。
乌乞朗，西戎三太子。
性情暴躁多疑，是个英勇武夫，但极度自大。
在原作中，他几乎战无不胜。
方迟绪就是死在他手上。
并且乌乞朗在到大梁拜访时公然挑衅谢明鸾，给了谢明鸾出兵理由。
最后，他是在睡梦中被自己的汉人军师割下头颅，投降大梁。
在看原作时，楚无疑对乌乞朗没有任何意见。
但现在，他有些讨厌这个家伙了。
能察觉到对方的杀意，被打断布阵的楚无疑也将下一箭对准了乌乞朗。
这次，请早一些去死吧。
两箭几乎在同时射出。
包裹着黑雾的箭头将乌乞朗的箭直接劈开，并直直射向了乌乞朗的眉心。
不好！
呼啸声传来，乌乞朗忙俯身避箭。
“嗖——”
这支箭，最后射穿了被他夺走武器的士兵。
哀嚎声在响起的瞬间便戛然而止，但乌乞朗却全然不在意。
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必要的人口消耗。
冬天的部落，养不活那么多人。
“抱歉，没射中。”
清亮的声音并不大，却响在了乌乞朗的耳边。
他再度看向了楚无疑。
只见那瞎了眼的汉人扬起下巴，平静的说出高傲的话：“但三太子，论射箭。”
“你不如我。”
乌乞朗：“……”
呵。
胡子下的嘴角抽搐，被挑衅到的乌乞朗只觉得心中杀意翻涌。
眼见那汉人继续挽弓搭箭，继续将箭射向土地，他也愈发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暴躁与杀意。
那些情绪是不可控的，乌乞朗一刀劈开一个向他袭来的人。
他现在只想把那个汉人揪下来，碎尸万段。
……
而情绪渐渐不可控的，也不只是乌乞朗。
随着第三箭也射入土地，微不可察的窸窣声响起。
在一场又一场战争下积累的怨气渐渐从血土中浮出，绝望与痛苦的哀嚎在楚无疑的耳边回荡。
无视那些声音，楚无疑继续挽箭搭弓。
第四箭。
第五箭。
第六箭。
每一支箭都放出了更多的怨气，每一支箭都让战场上的士兵愈发疯狂。
怨气包裹着他们，让他们变得不畏生死，不惧疼痛。
绝望成为战场上的主旋律，死亡的士兵奉献出新的怨气，为楚无疑所用。
他像是高高在上的棋手，左右着战场上每一人的生死。
随着第七箭刺入土壤，阵法也已成型。
如黑云般的怨气渐渐凝实，也可为常人的肉眼所见。压下的黑色云层里带着扭曲的红色鬼脸，引得人不禁后退一步。
“这——”
这是什么东西！
黑云笼罩着天空，扭曲的鬼脸似乎近在咫尺。
不知从何而来的大风裹挟着雪，如刀子般割在人的身上。
听说过楚无疑神异之处刘将军如本能般的看向城楼，便看到那站在城墙上于大风中摇摇欲坠的人。
“国师——”
他终于是喊出了声。
而听到他的喊声，乌乞朗也猛的看了过去。
国师？
大梁国师？
汉人的国师多半德高望重，察觉到这是个毁军心机会的乌乞朗再度大笑起来。
“儿郎们！”
他俯身从尸体上拔下一只箭矢，大声喊道：“有箭的都给我射箭！把那个瞎子国师给我射下来！”
……
同样听到这喊声的楚无疑垂眼看着战场。
“有刀吗。”
他开口问道。
城墙上的不少人都在方才怨气成型时下去加入了战场。
此时唯有零星几个，仍站在城墙之上。
听到这话，一个唯唯诺诺的侍从上前：“有……”
楚无疑伸手：“给我。”
听到命令的侍从不敢不从，忙躬身退下。
而就在侍从取刀的短短几分钟内，无数箭矢向楚无疑飞来。
铺天盖地的箭矢宛若箭雨，只是刺入楚无疑身体前，那些箭矢便都被黑雾粉碎。
楚无疑接过侍从手中的仪刀。
“多谢。”
他扯下蒙眼的白绸，将其缠绕在了自己的右手上。
随后，在侍从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楚无疑直接翻下了城墙。
“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