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晚上的胡思乱想，张秀花第二天睡到很晚才起来。
    这时候李建国已经做好早饭，正在果园剪果枝呢。他动作放得很轻，没有吵醒她。
    她是被果园外的客人吵醒的，一声接着一声，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李建国去开门，居然是凤娇。
    李建国瞧她衣服上全是雪，“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这不年不节，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呢，她怎么就回来了？她不是在南方打工吗？！
    李凤娇冻得鼻子通红，嘴朝掌心哈热气，“二哥，让我进屋烤烤火，我找你有事！”
    李建国立刻给她让路，进了屋，让她坐在炕上，“吃饭了吗？”
    李凤娇摇头。
    李建国去灶房端饭，张秀花从炕上爬起来，看到李凤娇还有点尴尬。
    李凤娇倒是没有在意这些，心事重重的样子，打了声招呼。
    张秀花瞧出她不对劲，穿上衣服，打量她好几眼，“你咋了？”
    李建国端着热饭热菜进来，李凤娇和张秀花面对面盘腿坐到炕上。
    李建国给两人倒茶，又叮嘱她们慢点喝，“这水还有点烫！”
    张秀花吃着菜，又看了一眼李凤娇，冲李建国使了下眼色。
    李建国秒懂，问她怎么回事，“你一个人来的？？”
    李凤娇点头，肚子填了三分饱，这才慢条斯理开口，“我在南方打工，我们家属院有个姑娘，跟我一块打工的。她年前嫁了人，就没去打工。这个月她给我打了电话，说是我男人跟个女人鬼混！我就回来了！”
    张秀花和李建国对视一眼。
    李建国蹙眉，“你没回家？”
    “没有！我怕打草惊蛇！”李凤娇跟自己的二哥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先来找你和大哥，只有你们能帮我。我一个人可对付不了他们家三人。”
    李建国一口答应，“帮你肯定是没问题，我们是亲兄妹，这点事情不算什么。但是你得跟我说实话，你抓奸之后想怎么办？发泄一下你的不满，拿捏他们一家人？离婚？还是想送他坐牢？还是借此敲一笔钱傍身？还是拿走卫国的抚养权？”
    这个问题不算多么突兀。大人不像孩子，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后果。虽说现在严打没了，但是流氓罪还在。孙光明已经娶妻生孩子，他跟别的女人鬼混，就是耍流氓，李凤娇要是去报警，判孙光明坐几年牢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端看她如何选择。
    张秀花也看着李凤娇，抓奸看似只是丈夫背叛，但其实不然。因为他会留下案底，对以后两个孩子的未来有阻碍。李凤娇不可能不为儿女考虑。果不其然，李凤娇经过短暂思考过后，就道，“我要跟他离婚，如果能拿到卫国的抚养权当然很好，万一他不愿跟我，那我就多要点钱。巧玲已经大了，我将来替她做主。”
    李建国明白了，她还是想跟对方好聚好散，不想送他坐牢。
    他让李凤娇在这边等一等，他去大哥商量该怎么办。
    李凤娇忙道，“我也一块去吧。”
    李建国按住她肩膀，“你先吃饭，吃完再去。这么大的事，只有我们可能没办法瞒住别人。我会多叫几个人。”
    李凤娇点头说好。
    李建国很快出了房间，张秀花问李凤娇，“巧玲没跟你一块回来吗？”
    “对！她留在厂里打工，我一个人回来的。”李凤娇苦笑，“我还没告诉她，怕她接受不了。”
    张秀花觉得离完婚还是要告诉孩子，“她已经十九了，也不是几岁孩子。会理解你的。至于卫国……”
    那孩子其实被爷奶惯坏了，跟李凤娇并不怎么亲近。包括巧玲也是如此，要不是李凤娇带她出去打工，让孩子见识到外面的世界，接受新思想，可能她与李凤娇依旧不怎么亲。
    “他马上就参加高考。我也不想耽误他。”李凤娇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品行，也很后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但现在说后悔已经晚了。
    张秀花点点头，安慰她，“等他大了，会理解你的。”
    李凤娇苦笑，“希望吧。”她对那家人已经不指望了。
    她吃完饭，先去大哥家了。
    张秀花思来想去，也跟着一块去。看看大家是怎么商量的。
    她把果园的门锁上，然后与李凤娇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进了村。
    到了大哥家，李建国和李建党都不在，许春英告诉他们，两人去找村民了。
    因为怕婆婆担心，所以两人都没有告诉她。
    李凤娇进了屋，跟母亲说自己回来看她。
    刘淑君果然很高兴，她现在说话比以前好多了，仔细听，可以听得很清楚。
    许春英问张秀花去不去。
    张秀花被问住，“你也去？”
    “那当然！那孙家老两口嘴皮子那么厉害，凤娇又不会吵架，我怕她吃亏。”许春英吵架不带怂的。她必须给小姑娘撑场面。
    张秀花有点为难，她偶尔来一下村子还行，去县里那么长时间，狐狸没人喂？该饿肚子了！
    许春英见她皱着眉头，自己倒是想开了，“算了，你还是别去吧。你那嘴皮子也不利索。”
    张秀花听她这话，倒觉得自己必须去，因为大嫂有点情绪化，万一真把街坊四邻全招过来，孙光明送去坐牢，那凤娇还怎么离婚，怎么拿赔偿？！
    她让大嫂先等等，她先回趟家，找王二婶，让对方帮着自己喂狐狸。
    王二婶和王二叔正在家剥玉米呢，看到她过来，招呼她进来坐，“咱们正在看电视呢，上面正好有珠珠。你也过来看，这孩子演得可真好。”
    张秀花看了一眼，还真是珠珠，她居然把这事给忘了。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忙请对方帮忙照顾狐狸。
    王二婶有点为难，“我没养过狐狸啊？怎么喂？”
    “屋里有现成的饲料，按照配比就成。像养狗一样。”张秀花将钥匙交给她，“我家里也有电视，炕也烧着呢。你就在我家看吧。等我回来再走。”
    王二婶答应了，“行！我现在就去帮你喂。”
    她有点纳闷，“冰天雪地，你和建国要去哪啊？”
    张秀花也没什么可瞒的，凤娇要是离婚，这事也瞒不住，她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王二婶拍着大腿骂对方无耻，“这还是个人嘛。媳妇出去赚钱，他在家鬼混！”
    得知凤娇要离婚，她一改刚才的话风，“真要离啊？这传出去多丢人。”
    这时候的人轻易不离婚，一来离婚的女人没有退路。二来周围人也看不起。
    人是环境动物，需要得到他人认同，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张秀花也没时间掰正她的思想，“她离了婚就去南方，这事也没什么丢人的。只要她过得好就行。”
    王二婶不能理解，但她也不能当着张秀花的面说人家小姑子的不是，胡乱点了下头。
    她一走，王二叔就问王二婶，“凤娇在南方打工，是不是也有相好的了？好好的家，干嘛非要离？”
    王二婶瞥了他一眼，“不可能。凤娇是带着女儿一块去打工，她有什么事，她女儿不知道。我看就是过不下去了。之前我就听秀花和春英提过，凤娇公婆看不起凤娇。之前红文考上北大，她那公婆过来，还把红文通知书给撕了。这是正常人能干出的事？”
    王二叔也想起这茬了，“这公婆有点糊涂，跟自己的儿媳较劲，这是想干什么？！”
    王二婶撇嘴，“看不起咱们乡下人呗。呸！真不是东西！”
    她骂骂咧咧套上衣服，去果园帮忙。王二叔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跟在她后头，也要一块去帮忙，“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听说他家养了几百只狐狸呢。”
    王二婶知道他是怕寂寞，也没戳穿他，老两口肩并肩一块往果园方向而去，留下一长串笔直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