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暗想:“不是都说这小子家里一直穷的叮当响,大字不识几个,从小就一直是在外面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么?他怎么会懂得什么兵法?”
江小龙果然很坦然、很镇定地笑道:“我书都没读过,哪里学过什么兵法?还不是以前在镇上玩的时候,听说书先生瞎掰过一些。”
齐元直心里一直担心着北洋海盗的军队会不会来村里大规模报复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有深究这个问题。
但是事后一想,他忽然又觉得:“不对呀——说书先生吹牛讲故事行,谁特么没事给你讲兵法啊?再者说了,那些跑江湖混饭吃的说书先生,也都是一些水平非常有限的家伙。吹吹牛可以,真读过书的还没几个,谁能正儿八经的给你讲什么兵法?”
齐元直最终愤恨地暗自总结道:“敢情这小王八蛋也是在忽悠老子……就特么跟他忽悠内个什么本多尔拉明似的。随口说句魔法、随口说句说书先生,就特么的把我们给打发了。这小王八蛋,敢这么对我。老子迟早要扒了他的皮……”
清树湾大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北洋海盗中路大军总指挥古斯塔夫那里。他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那二十几个衣甲不整、几乎都带着伤的败兵,很是不理解。
“那个叫做什么清树还是什么的鬼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古斯塔夫问道:“你们遇到了什么人?有多少青龙帝国朝廷的军队?”
那些伤兵们惊魂未定,加上原本多数都是海盗或渔民出身,文化水平也有限,此时更是难以把事情说清楚了。但是他们还是争着抢着、七嘴八舌地向古斯塔夫说明战况。
“那里有很多的野蛮人……”
“他们有射不完的箭和扔不完的石头……尤其是石头,从早到晚像下雨似的,到处乱飞个不停……”
“山上山下到处都是人……一会儿这边冒出一堆,一会儿那边冒出一堆……”
“满地都是陷坑和捕兽夹子,连他们的家里也到处都是,就连茅厕里面和卧室的床上也都摆满了捕兽夹子……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睡觉和大小-便的……”
这些乱七八糟的只言片语,把古斯塔夫给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得要领。
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本多尔拉明居然回来了。
他面容憔悴,衣甲不整,身心俱疲,骑在马上都是一副晃晃悠悠、摇摇欲坠的样子。最后如果不是有人扶着的话,他几乎是要从马上给摔下来了。
人们将本多尔拉明抬进了一座大帐,又找来医师给他检查了一番。在确信他没有什么大碍之后,古斯塔夫吩咐手下人用烈酒灌他。
接连几口浓烈的伏特加灌下去以后,本多尔拉明剧烈地咳嗽着,脸色潮红,但是明显精神要好多了——他是被疲劳和沮丧的挫折感给折磨的。
古斯塔夫问他,究竟遇到了什么情况,为什么前两天出发的浩浩荡荡的五千大军,最后只回来了这么几个家伙?
本多尔拉明非常坚定而且简明扼要地回答说:“是魔法!那帮异教徒有很多、很厉害的魔法!他们就像是从地狱里来的魔鬼一样……邪门儿得厉害!”
“原来是这样!”古斯塔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可惜我们的大主教不在这里,否则的话什么异教徒都不怕他。”
他顿了一顿,说道:“昨天深夜,总督卡尔博诺夫斯基大人派人送来了他的密令。叫我们火速增援左翼,集中力量肃清墨南省境内的青龙帝国的主力。结果你现在又给我整来这么一出,你叫我怎么办?”
“没有主教大人的亲自坐镇,你就是再上两万人也是不保险。”本多尔拉明说道:“他们的魔法太厉害,暴雨一样的石头和箭矢、满地的陷坑和捕兽夹,还有忽然东一堆、西一堆到处冒出来的许多人,以及着了火的发了疯的各种野兽。”
“如果再打一次,我看我也是没有把握能战胜他们的。”
“那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古斯塔夫生气地提高了音量:“那我们堂堂的北洋海盗大军,就这么忍气吞声地在一个小破山村里就这么栽了面子?”
“他们跑不了的。”本多尔拉明又灌了一大口的伏特加,神情阴森地说道:“他们反正跑不了。等我们肃清了墨南省的青龙帝国的主力,有的是时间收拾他们。”
古斯塔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也是。等我们打垮了他们朝廷的主力,把主教大人给请来,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大可以慢慢地收拾他们。”
“传我的命令:明天早上全体拔营,赶去襄南城,全力支援卡尔博诺夫斯基元帅。”
古斯塔夫拔营的消息,当天午后就有探马赶回来,把敌军的动向传到了清树湾村。一连好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的齐元直总算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在清树湾找了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郭兰德,暂代村长职务,管理村中事务。自己打算带着亲兵队和那两千多的北洋海盗人俘虏,迅速赶回墨阳城,主持那里的防御工作。
临行前,他反复嘱咐郭兰德,加强戒备,不要松懈,时刻不停地派人去探听外界的情况。村里一定要继续加强防御工作,以防北洋海盗人突然来袭。如果出现变故,实在情况紧急,无法阻挡,就不要硬来,还是组织大家想办法避一避才是上策。
他有句话几次到了嘴边,但是最终也没能说出口——其实他当时很想说的是:“你们毕竟没有江小龙的能耐——真的再跟那些北洋海盗人干一仗的话,我怕你们也无法复制刚刚这一场战斗的胜利。”
但是毕竟,江小龙还只是个小孩子。他的这句话一说出口,只怕有伤人家的自尊心。
但是这句话却的的确确还真是一个问题。
首先,你不要看他江小龙给你来演了这么一出,你就能原封不动地照搬出来。
有些事情看起来很容易,实际你去操做的过程中,你就会发现,很多事情并不是看起来、或者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的。
就好像武学大师,随便摆个毫无用处的亮相请拳的动作,你都会觉得好酷好帅,刚柔并济,充满大宗师的威严。那你一个没学过武的家伙,你来试试?同样的动作你能做出那股子气势吗?
做不出来的。
再说那迈克尔·杰克逊的经典太空滑步,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极度流畅轻松;那机械舞中的简单的摸墙动作,你会觉得就好像是真的是有一面看不见的玻璃墙,就真的矗立在他的面前一样。但是如果你没练过的,那你还是别来试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好了不扯远了,话说假如那头大熊“山神”又复活的话。你们谁去杀它试试啊!
所以说,即使是模拟重复人家所做过的事情,别的人也未必就能做得和他一样好。
其次,就算你能做的出来,可以似模似样的来上这么一把,你也还是很难成功的。就好比看人家流行歌曲天王唱得轻松自如的,你也上台去嚎一嗓子试试?
北洋海盗人又不是笨蛋,在吃了一次大亏之后,难道他们还会再原封不动地再来吃一次大亏么?难道他们没长脑子吗?
如果没有创新,你就算是学会了江小龙那几招,那也是注定不能复制这场胜利的。
这个道理太简单,但是有多少人能懂?
齐元直反复考虑,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还连哄带劝地带走了江小龙。这实在是因为,在清树湾村的战斗中,这小子的表现太出色了。
“也许,”他暗自想道:“等到了墨阳城,这小家伙还能有大用的。”
江小龙也不想呆在这个十分偏僻的小村庄里。
一来,他需要寻找自己更多的记忆;二来万紫霞是要走的,他也希望跟随着她——虽然现在两个人都记忆不全,而且年龄相差也太大了些。但是,他还是希望能找回并延续前世的那一段情缘——虽然他也知道,这事儿现在看起来已经很不现实、很不靠谱了。
第三点,不管将来怎样,要想自己的未来有所发展,那他就一定要走出去。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穷山沟沟里,是不会有任何的前途的。
最后,还有更重要的最后一点——他的身上有病,而且是很严重的绝症。
至少目前来讲他还找不到任何医疗的手段来医治。唯有万紫霞才有可能帮他想出什么办法来——尽管这个希望目前看起来还非常的渺茫——所以,他也迫切地想要走出去。
万紫霞也不想再回到自己那个所谓的家庭去了——尽管那里有她所谓的老公和孩子,但是很明显,那个肥胖的、成天散发着腋臭的老男人和小孩子。其实跟她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她是穿越来的,并不认识那个家庭和那个家庭里的所有成员,所以,根本就没什么感情。
当他们一行人在接近墨阳城的时候,迎面遇到了一队官军。为首的军官名字叫做郑兆祥。这可把齐元直给吓了一跳。
郑兆祥是齐元直的同乡,幼时曾一起读书,科举考试之后成绩一般。但是他后来不知遇上了什么机缘,飞黄腾达起来,现任朝廷军机处的一名侍郎。
对于齐元直这样的地方官员而言,这种朝廷官员就已经是了不起的朝中大员了。
齐元直本想好好宴请一番这位同乡的,但是郑兆祥没有时间。他说眼下时局太过紧张,没有功夫喝酒闲聊。此次他是跟随了皇四子靖王殿下南下亲征的。
他对齐元直说道:“殿下已经听说了你们在清树湾大捷的消息。并且很感兴趣。殿下现在很急切地想要了解更多的情况。他希望马上就要见你。我这次出来,身负几项重任,其中之一就是要找到你和江小龙先生。他跟你在一起没有?”
齐元直便将江小龙介绍给了他。郑兆祥很是惊讶,说:“怎么会是个孩子?难道就是你们两个共同指挥了清树湾的胜利?”
江小龙却说道:“是啊,我还是个孩子,有什么大用?皇子殿下不会想要用一个小孩子的。”
齐元直倒也十分的坦诚实在,他说:“在下愚钝,清树湾之战,主要是这位江老弟的功劳。他的战术指挥的确是相当的出色。如今时局危急,以在下的愚见,这样的人才,可堪重任。”
江小龙并不想再与官府打什么交道,只想去处理他自己的事情。况且,他的身体还需要治疗和调理,经不起太大的折腾。
至于这场战争,这和他有多大的关系呢?全国那么多的军队,那么多的军政官员们都在忙乎这一件事情。而他只是一个人,况且他还有很多自己的私事要忙。
郑兆祥默然打量江小龙良久,开口说道:“果然是时局造人才。如此年少便有如此才能,当真令人感慨!”
紧接着,郑兆祥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说道:“殿下求贤若渴,专门点了江先生的名,说值此国难当头之际,吩咐在下务必要请江先生去墨阳河北的庆州府晤谈。还请先生不要为难在下。”
齐元直也明白江小龙的心思,于是好言相劝道:“请江先生不必担心。你的伤病,我始终是很牵挂的,定然要想尽一切办法为你医治。而且有仙医在此,她的医术是很了不起的。”
“原来这小子身上还有重病?”郑兆祥心中暗想。
但是他没有时间在此耽搁,只是对齐元直和江小龙行了一个大礼,说道:“请齐先生与江先生即刻动身,战事紧急。不要推辞延误。”
接着,他又转头直接对齐元直说道:“你就不要回墨阳城了。把俘虏都交给我。让你的亲兵队自己赶回墨阳城去。你和这位江先生即可轻装启程,赶往庆州府。时局紧张,越快越好。不管在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务请千万不要耽搁。拜托拜托!”
齐元直和江小龙见他说得如此郑重其事,也不好再说什么,即刻将所有的俘虏全都移交给了郑兆祥。
郑兆祥又问道:“你们这一仗,有没有抓住了什么既精通北洋海盗语,也能说咱们青龙帝国话的人?也就是能做两边的语言通译之类的那种人?”
齐元直很兴奋地刚想跟他说:“我们恰好抓到了一个……”
但是江小龙抢先说道:“没有,大人。其实我们也很想抓到一个的,那样的话对将来的作战绝对是大有好处的——但是很可惜,没能如愿。”
齐元直一愣,但是随即就明白了江小龙的用意,暗赞这小家伙的心思敏锐。
将要到来的墨阳城保卫战一定十分的棘手。有个翻译在身边,无疑将是有着巨大的好处的。虽然说朝廷也急需,但是还是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吧。咱们自个儿还焦头烂额呢,凭什么把好东西就这么拱手送人呀?
郑兆祥一听没有,也很失望,但也只好作罢。
齐元直命亲兵队的副队长梁啸天带领亲兵队,以及那个翻译朱尚明返回墨阳城,自己则带领江小龙、吴浩雄和几名功夫不错的亲兵,直奔庆州府。
齐元直等一行人几乎是日夜兼程,于两天之后的夜里十点多钟,才匆匆赶到了庆州府。
在城外的驿站遇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接待人员。他们说:“殿下早有吩咐,只要二位爷到了,不管什么时辰,请务必不辞辛劳,立即到殿下府中相见。殿下随时恭候。”
齐元直和江小龙见他们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马上就换掉了已经疲惫的马匹,跟随着接待人员紧急赶往靖王下榻的府邸。
此时靖王正在侍女的服侍下洗头洗脚,准备就寝。只见管家走了进来,低语道:“殿下,墨阳城的城主和曾指挥过清树湾之战的江先生到了。”
靖王一听到这话就急忙喊道:“快快,有请有请!请先生到书房去!”
他一把推倒了正站在一边帮他梳头的侍女,从洗脚的木桶里跳了出来。
那个正蹲在他面前服侍他洗脚的侍女吃了一惊。她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惊叫着向侧后倒去,结结实实地被溅了满脸满身都是洗脚水。
来报情况的下人也被吓了一跳,见靖王急如救火一般的跑,急忙追着他喊道:“管家已经吩咐人带那两个客人去书房了。殿下您慢一点,当心脚下湿滑。”
那靖王根本不理他们,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敞着怀,散披着宽大的白色睡袍,木屐也顾不上穿,两脚水淋淋地一路奔跑,几次差点滑倒,脚底板和木地板发出“吱吱”的响声来,唬得那些追赶他的下人们心惊肉跳的,生怕他摔了一个没轻没重的。
于是那些下人们一边追,一边喊着:“殿下,您慢着点儿,当心地滑!”
他们有的手里抓着木屐,有的手里抓着靖王的会客礼服,还有的高举着梳子和毛巾,一起乱七八糟地追着靖王。但是一直跑到了书房门口,他们都没能追上靖王殿下。
靖王冲到了书房正门口的时候,正看见一名下人从书房对面的一个侧门走进来,正慌乱不叠地弯着腰,向前伸着右手,客客气气地向后说道:“先生请!里面请!”接着,齐元直和江小龙才从门外走进了书房来。
靖王看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相貌严谨、透着一丝书卷气的青年人,带着一个看上去大约十一、二岁的孩子走了进来。
他微微皱眉,心想:“这大概就是那位在清树湾,把库尔斯特拉的骑兵部队给打得落花流水的江先生了。但是他怎么还把自己的孩子也给带在了身边了?而且那个墨阳城的太守怎么还没有来?”
靖王稍作犹豫,又很快掩饰自己,急忙水淋淋衣冠不整地迎上前去,对着齐元直躬身作揖道:“江先生远道而来,小王未能远迎,实在是失礼之至啊!”
齐元直急忙回礼道:“殿下夜安。在下是墨阳城太守齐元直。夤夜打扰,不胜惶恐。”
他将江小龙拉到自己的身边,介绍说:“这位少年英雄,便是在清树湾立下了大功的江小龙,江先生。”
“你便是江小龙?”靖王的眼睛顿时就瞪得如铜铃般大了。一边问,他一边仔细地端详着江小龙的样貌。
江小龙年岁虽小,但是看起来少年老成,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中的那种稚嫩神态。而且眉眼中还透出一丝凶狠的杀气以及行走江湖、见多识广、漫不在乎和熟情世故的神态来。
“的确便是此子,如假包换。”
齐元直微笑着说道:“若非是下官亲身经历了清树湾一战,若非亲眼目睹这孩子在战斗的指挥当中的出色表现,尤其是在战事极其紧急的状态下,他的神情若定和杀伐果断,下官便是打死也不能相信的。”
听了这话,靖王越发的仔细端详,便越觉得眼前的这个孩子恐怕很不一般。
但是他还是不能相信,这怎么看、再怎么着,这不就是一个该出去野、该在家里耍赖的孩子吗?他指挥打仗?他神情若定?他杀伐果断?这也太……太超出大家的认知了吧?
靖王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试探着字斟句酌地问道:“请问,这个……江小先生,清树湾之战,你打赢库尔斯特拉骑兵部队的……这个,诀窍是什么?他们,好打吗?”
江小龙没有一丝一毫的怯场,神态自若,仰着头语速和缓地回答道:“打,当然是不好打的!不然朝廷的军队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一败涂地了。”
这话说得很直白,靖王的脸上有些搁不大住,但是没办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当时的战斗打得很激烈。”江小龙继续说道:“必须承认,他们的的确确是一支很厉害的军队。但是,只要我们肯想办法,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又不是神!只要不是神,终归是有办法打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