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租车下来后，贝苒没回家，她在学校附近随便吃了点，然后沿着马路边回到学校。
    回教室路上，身后有个女生叫她名字，贝苒停步回头，来人正是班长温里。
    温里在贝苒印象中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在班上也没见她和哪个女生走得近，要说走得近也就老师。
    温里长相属于温柔型，皮肤白，穿着校服，头后马尾轻微摆动着，她一步步走近贝苒，然后站定，声音和她人一样温柔：“你不是请假了么？怎么又回学校？”
    贝苒答：“不能耽误学习。”
    温里点点头，道：“高三是最紧张的时刻。”她盯着贝苒，想起什么，“你要吃巧克力么？”
    说着，她从兜里摸出两块德芙巧克力递到贝苒面前，说：“草莓味的，很好吃。”
    贝苒对草莓过敏，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她抬手笑着接过来，对她说了声谢谢班长。
    这声‘班长’温里没忍住轻笑，她说：“叫班长怎么感觉像领导。”
    贝苒张口正要重说，而后听见温里说：“叫我里里就行了，我家人也这样叫我。”
    家人？
    她，这是把她当家人了么？
    贝苒脑子短促几秒，看着女孩温柔面容，她点点头，喊了声“里里”。
    温里突然拉她右手，嗓音清甜又轻柔地叫她名字，“苒苒。”
    贝苒似愣下，嗯笑了声，没说话。
    温里松手，看了眼腕表时间，说：“回教室吧，还有二十分钟上课了。”
    “好。 ”
    刚到教室门口，温里被同学告知说班主任找她。贝苒走进教室，班上同学对她视而不见，穿过小组间隙，她没看见江樾，她卸下书包放课桌上，然后坐了下来。
    离上课十四分钟。江樾从教室外走进来，便看到贝苒正拉开书包拉链把书拿出来放课桌上，这会儿他莫名觉得有些好笑，都请假的人还回来上课。
    江樾没过多去想，他越过她时，脚步轻，椅子被拖动发出声响。贝苒扭头抬眼看向他，两人视线相撞，停留一两秒后，江樾侧身坐了下来，没说话，他慢条斯理摸出手机不知在跟什么人发消息。
    就在这时，贝苒左手伸到他面前，掌心上搁着两块德芙巧克力，口味是草莓味的。江樾盯了几秒，抬眼偏头看向她，张口：“什么意思？”
    贝苒眉眼弯笑地说：“我吃不了，你帮我吃吧。”
    江樾眉毛轻挑，“你不能吃干嘛买？”
    贝苒如实道：“不是我买的，是班长给我的，她不知道我草莓过敏。”
    “温里。”江樾说，“你和她关系很好？”
    贝苒说：“都是同班同学，一定要分关系好和关系不好么？”
    江樾没答，他摁灭手机放课桌上，然后重新看她，说：“温里人不错，性格挺好的，唯一缺点就是不爱和同学交流。”
    贝苒还是头一次听江樾这样夸一个女生性格好、人不错，有点不可思议。贝苒见他迟迟不接巧克力，就在她手缩动下一秒，两块巧克力被他接了过去。
    而后听见他说：“暂时保存。”
    贝苒没听懂，忍不住问：“会过期么？”
    闻言，江樾嗤笑一声，看着旁边女孩，“你是想要我现在吃完？也不怕我腻得慌？”
    这话莫名让贝苒有种被挑逗的意思，她转回眼不再接话。
    江樾笑了下，没再说。
    —
    开学当天，雨势骤大，阴雾蒙蒙的，也在这天取消了开学仪式，高一新生军训推迟雨停后再进行。
    雨连下好几天后，今天周六太阳总算出来了，地面积水随着灼热天气而慢慢蒸发。
    贝苒坐在书桌前认真刷题整个上午，下午两点她接到周茜打来的电话，问她有时间出来一趟么？贝苒回了个好，然后问周茜在哪里碰面。
    周茜说：“我在碧岸酒店，我待会把房间号和定位发给你。”
    “好。”
    挂了电话，没一会儿，周茜发来两条微信：【房间号509】
    —（定位：碧岸酒店）
    （湘州省湘城市川岩区富华街道.....）
    【贝苒：好，我收拾一下打车过去。】
    【周茜：没事儿，你慢慢收拾我不急。】
    回完后，周茜放下手机，拿起桌上的烟和火机，然后从烟盒子里抽出一个细烟含嘴上，‘咔嚓’一声，火苗窜出来点上。
    上方空调凉气23c，窗帘半敞，外头光线透过玻璃照亮半个昏暗的房间。周茜抽口烟而又吐出来，她坐到沙发靠着，眼睛盯着门的方向，脑子里在想待会儿贝苒来了要怎么开口。
    一个小时后，贝苒打车来到周茜所住的酒店门口，她给她发消息说到了，对方很快回过来：【好。】
    乘电梯来到五楼，银属门缓缓打开，贝苒走出来，走廊光线明暗，能闻到淡淡栀子花香。贝苒顺着门牌号找到509，她站在门前抬手敲了敲，几秒后，门被里面的人打开。
    周茜穿身睡衣，头发分岔搭在胸前，只是她脸色看起不太好，眼底青黛有些重，像是几天没睡好，遗留下来的。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贝苒开口。
    周茜避开她的问题，转移道：“进来吧。”
    说着，她让开位置与门同站。
    贝苒走进来，房间昏暗，烟味也很重，电视下方桌子上是没吃完的外卖，随着视线落向桌子下面放着一个粉色行李箱。周茜关上门后，从她身后走到窗边用手拉开窗帘，‘唰嚓’一声，全部光线笼罩进来。
    贝苒简单环视了下房间，然后开口问她：“茜茜，你干嘛住酒店啊？”
    周茜毫不在乎地说：“我没家，我当然住酒店咯。”
    ‘没家’这两个字令贝苒十分不解，周茜捕捉到她疑惑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说：“前段时间我回家了一趟，发现我爸找了一个，那个女人有个小儿子，现在他们一家三口住在一起。那个家已经没有我住的房间了，所以只能继续酒店。”
    看着贝苒，她嘲笑了下自己，然后问她：“是不是很可怜？有家不能回，跟过街老鼠似的。”
    听她说完，贝苒不知怎么去答，她记忆里的周茜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笑容甜美可爱。明明十七岁花季少女，如今被家庭变成一个黯淡又成熟的大人。
    见她不说话，周茜深吸一口气，又说：“别用这样的眼神同情我，我——”
    “周茜。”贝苒出声打断她，眼神认真着，“能给我讲讲你这两个多月以来的事么？”
    房间彷如凝固般，两人在无声空气中对视着。
    周茜指尖用力掐了一下掌心，她突然笑出声，从面容上看不出有任何情绪，还有那声笑是贝苒分辨不出来的。
    “不能说么？”贝苒再次认真问。
    周茜收起笑，也认真回答她，“你让我说什么？说家庭么？我家庭你不都知道了么？”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
    “贝苒。”周茜挪步走向她，站定，黑眸透着珠光，面容泠然，语气认真又漠冷，“从你那天无意说出来，我就知道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什么？”贝苒怵然回答。
    周茜说：“你可以告诉我，谁告诉你的。”
    贝苒睫毛敛下，然后又抬起，看着面前女孩，说：“周茜，我不想让你再这样下去了，我不知道你这两个多月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周茜一字一顿，她笑了下，“你确实能帮我。”
    “你说。”
    “你能借我三千块钱么？”周茜声线降低了些。
    “什么？”贝苒困惑，“你借这么多钱干什么？”
    周茜隐瞒道：“你有就借我，没有就算了。”
    三千块钱对一个未成年学生来说确实多，对成年人来说都要慎重一下，在借出去。可周茜一下子要借三千，贝苒确实没有。
    “周茜。”贝苒郑重道，“你要这三千块钱干什么，能告诉我么？”
    周茜没答，她转身朝沙发走去，而后坐下，细长双腿交叠，姿势恣意，她拿起旁边桌上的烟点燃一根，从口吐出灰白烟雾后，这才回她三个字：“有急用。”
    贝苒：“......总有用途吧？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贝苒，”周茜说，“这件事我不知道怎么给你说，是不能拿上台面的。”
    “到底什么事？”贝苒走到另一个沙发上坐着，侧身面对着她，眼睛直直盯着她。
    指间上的烟朝下弹了弹，小小烟屑缓慢落到地面上，像下雪花似的。稍稍须臾后，周茜视线从小腹上挪开，扭头看着贝苒，说：“对不起，我真不能说，我只想悄悄解决。”
    这会儿贝苒也被她搞郁闷了，也懒得再问，她盯着桌上放着的烟，想尝试一下抽烟是什么感觉，于是她伸手刚拿起烟盒，下一秒就被周茜厉声制止道：“你要干嘛？”
    贝苒笑了笑，说：“我能抽一根么？想尝尝味道。”
    “不行！”说着，周茜从她手上抢回烟，教训道，“你一个好学生抽什么烟？别浪费我的。”
    “一根都不行么？”贝苒眨巴着睫毛，露出可爱面容，像只要吃的小狗。
    “别说一根，一口都不行！”周茜不吃可爱一套，严肃拒绝。
    “......”贝苒坐回身，半晌说，“那我不借你钱了。”
    周茜一听，没忍住笑了，看着她，“一根烟换三千好像挺划算的，要不你抽一根。”
    贝苒眼珠一转，看向她，“真的？”
    “你说呢？”
    贝苒：“......”
    周茜说：“你要是学会抽烟了，让江樾知道非骂死我不可。”
    贝苒很无语：“江樾又不会知道，再说——”她立马收住嘴，不再往下说了。
    周茜笑了笑，掐掉手上的烟，顺着把她没说完的话按着自己的意思接下去，“再说江樾在等某人主动开口表白，说不定立马答应。”
    “我不敢。”
    听见她突然冒出这三个字，周茜愣了愣，而后又笑，说：“暗恋很辛苦的，光看又得不到，你暗恋个毛线。倒不如主动点，把暗恋转成真，这才叫本事。”
    贝苒：“......”
    周茜：“这一点你真该学学沈舒林，只有主动才能知道结果，不主动永远都不会知道结果，这就是两者之间的问题。”她看着贝苒，“选前者还是后者，你自己看。”
    给出答案，贝苒却不知道怎么去选择，如果主动万一被拒绝了呢，如果不主动至少还能保持现在关系，是一种不能捅破的油纸。
    周茜看她犹豫不决，再次给出答案：“选前者。”
    贝苒把想法说出来，“万一被拒绝了呢？”
    周茜对她这问题简直无语，她说：“哪有那么多万一，你去试就行了。实在不行，你主动亲他，看看他的反应是什么。”
    闻言，贝苒立马做出反应道：“怎么可能亲他！？”
    周茜无语摇头，吐槽出一句“你没救了”。
    “我——”可能被她这话有刺激到，贝苒蔫气道，“我试试看吧。”
    周茜笑，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说道：“这才对嘛，勇敢才是成功的一步。”
    贝苒：“......”
    —
    从酒店回到家后，贝苒趴床上捧着手机翻看她和江樾的聊天记录，翻看半天，她发现他们之间聊天内容实在少得可怜，有时甚至好几天不聊。
    这时又想起周茜说的话，贝苒在贼心作乱下，她点了下输入框，记录画面瞬间弹回江樾最后一句话上——【上线。】
    时间显示：8月25号 晚上 7：25
    上次聊天还是江樾主动找她打王者，然后她回了个好。
    贝苒在输入框里打出“你在干什么？”，下一秒感觉不能这样问，于是她把字全删了，重新编辑出“打王者么？”，下秒感觉还是不行显得她没话题聊。
    最后敲定下来的是：【在么？你吃饭了么？】
    消息发出去后，等她想撤回时，对方回过来两个字：【嗯，没。】
    “嗯，没。是什么意思啊？”贝苒嘀咕着，“是——”
    就在这时，对方又发来两个字：【请不。】
    【贝苒：亲。】
    【yue：亲？】
    对方是直秒回。
    在打字时，贝苒也没注意看就回了，几秒后，她赶忙撤回。
    双方系统提示——
    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重新编辑
    “小不点”撤回了一条消息
    对着聊天框，江樾没忍住轻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