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骨刀带走了黑色的鬼影，也带走了谷荔多所有的力气，愣愣地看着眼前妹妹苍老而破碎的尸体，谷荔多终于瘫倒在地。
洛羽看到许青锋走了过去，站在谷荔多身边。
面对老友的尸体，许青锋什么都没说，笔直地沉默着。
许青锋的身后，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很长，洛羽默默地看着，直到反复确认影子不会再活过来，才将视线挪开。
大殿里帷幕凋落，罗汉金身黯淡无光。
洛羽突然意识到，战斗真的结束了。
风日与蝉鸣瞬间涌了进来，一切仿佛还是夏天熟悉的模样。
疲惫。
洛羽长长吁了口气，随意瘫坐在地上。
直到恢复了一些力气，洛羽才想起徐媚儿还被肉钩挂在半空，回头四望，洛羽却发现那铁索肉钩已随着谷荔曦的身死而消散。
徐媚儿正坐在地上，衣衫破损，鬓毛凌乱。
起身走了过去，洛羽朝徐媚儿伸出手。
“你还好么？”
“不太好。你让我再坐一会儿。”徐媚儿却没有去拉洛羽的手，而是继续瘫着。
洛羽又走到谷荔多与许青锋身边。
谷荔多抱着妹妹的尸体，跪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洛羽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再看向许青峰，许青锋摇摇头。
于是两个男人各自沉默。
过了许久，谷荔多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外面的风日，小声道：“许兄，能帮我一个忙吗？”
“帮我找些柴火，我……我送一下小曦……”
许青锋下意识环顾四周，大殿之中之中瓦片零落，哪里有木头。目光又落向殿外院落中的斋房，做饭的地方想必会有柴火，只是把人在厨房烧，总有些怪怪的。
“去后山吧。那里木头多。也合适……”洛羽开口道。
洛羽对于谷荔曦并无太多好感，但看着谷荔多的模样，终究是有些不忍。
谷荔多看了洛羽一眼，点点头，道：“谢谢。”
说着谷荔多抱着谷荔曦的尸体慢慢站了起来。
一场大战，谷荔多几乎筋疲力竭，抱着谷荔曦难免有些摇晃。许青锋急忙上前想要帮忙，谷荔多却是摇摇头。
“我自己来。”
后山，桃林。
一夜之间，桃花凋零殆尽，桃枝也变得干枯没有精神，只有枝头上那些剑痕，那些焦黑，还在提醒着洛羽，昨日自己几乎殒命于此。
踩在一地红粉之上，洛羽和许青锋一起砍了些桃枝，回到桃林边缘时，谷荔多已在徐媚儿的帮助下替谷荔曦做了一番梳洗。
没有能换的衣服，就捡了些桃花盖着，盖住那些开膛破肚的伤痕，也盖住消失的半边身体。
桃木渐渐搭架成堆，谷荔曦的身体埋没在木头与花瓣之中，只有面容还露在外面。
右手轻轻抹过谷荔曦的脸颊，谷荔多神色平静，却迟迟不愿松手离开，直到许青锋将火折子递过来，才微微一颤，回过神来。
深吸一口气，谷荔多退开一步，将火折子整个丢进桃木堆中。
有轻烟冒起，渐渐的，木堆深处可见火星跳动，耳畔也能听到哔哔啵啵的声响。
木头上的桃花边缘迅速焦化，花心翻卷，而后桃木也燃起火光。
火越来越大，桃木堆开始塌陷。
有烟尘卷起，有热浪来袭，洛羽退开两步，抬手掩面，转过头，却见谷荔多就这么站在火堆旁边，不肯后退一步，那深邃的眼眸中，也有火光在跳动，跳动的火光之中，眼底是谷荔曦最后的身影。
暗叹一声，洛羽退开几步，靠着一棵桃树坐下。
火还在烧，天色已大亮。
洛羽没有催促离开，只是静静坐着。
连续的战斗之下，体内灵能近乎枯竭，洛羽需要时间，需要休息。
许青锋也靠着对面桃树坐下，没有雷霆之力护体，许青锋伤得很重，身体上到处都是伤痕，只能将包裹撕成碎布，简单包扎。
徐媚儿帮着将谷荔曦的一些遗物收拾好了包起来放在谷荔多身边，转头目光落在许青锋那一身裸露在外的肌肉上，神色中没有往日的轻浮，只有淡淡的伤感。
“许兄，伤势如何？需要灵丹么？”
“昨天晚上才吃了一个。那玩意也不能当饭，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许青锋摇摇头，把头靠在身后的桃树上，整个人摊成一个舒服的姿势，想了想又看向洛羽。
“倒是洛羽，要不要来一个？”
许青锋从怀中摸出一个糖果罐，丢给洛羽。
“黑色的是治疗外伤的，带点红色的能加快灵能恢复。
洛羽打开盖子，就见里面果然是红黑两色的药丸，一共五个。
许青锋显然不是什么讲究人，这些药丸在糖果罐里磕磕碰碰，红色的染了些黑，黑色的染了点红。
洛羽拿出一粒红色的药丸吃了，又把罐子盖好，丢回给许青峰。
“谢了。”
“不用。之前误会你了，这药丸就当是赔礼吧。”目光落在前方的火堆上，许青锋长叹，“谁能想到，这世界竟然真有鬼。”
洛羽也是暗叹。谷荔曦竟然被鬼物附体，这种事情谁又能想得到。
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杀戮，而是未知。
因为未知，所以无从防范。所以许青锋才会笃定自己是凶手。所以自己才会怀疑许青锋。
如果不是谷荔多抓住了破绽，恐怕自己早已枉死在许青锋三人的合击之下吧。
洛羽突然在想，也许自己回去之后需要和云睦了解更多，不然总有一天，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谷荔多向来与谷荔曦相依为命，如今就算回去了，恐怕也并不容易。”望着火光中谷荔多的背影，许青锋又轻叹。
大火已熊熊燃烧起来，谷荔多却没有退后一步，也没有任何遮掩，只是任由火星打在身上。
黑色的披风被热浪带起，露出底下单薄的身躯。
单薄，却又筋肉分明。
那是常年干活的人才有的体魄。
“他不会……想不开吧？”洛羽眉头微皱，有些担心谷荔多会想不开。
“不会的。谷兄不是那种人。”许青锋显然和谷荔多交情颇深。
因为了解，所有许青锋没有上前，只是静静等着。
望着那黑色的背影，洛羽不再说话。
火焰猛烈地燃烧着，又渐渐小了下去。谷荔多终于退了一步，而后转过身来，脸上有被蒸干的泪痕，可声音已恢复了平静。
“走吧。我们回去。”